由于早有了准备,他并不奇怪。刚刚他在整个宅子里头转了一圈,发现烧毁的地方虽不少,但重要的地方都在,要住人并没有多大问题。当然,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另一个。
“十七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凌波对于老好人相王深有好感,但对于这位极其善于言辞的表哥向来有很重的警惕心,此时此刻本能地想拒绝。然而,她还没开口说话,却看见朱颜拉着喜儿和陈莞退出,还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门,至于裴愿则是一点不知道避忌地站在原地。此时此刻,她就是傻瓜也知道,这愣小子多半是完全得到了相王父子的信任,心中顿时郁闷极了。
当初让这个愣小子回庭州,就是为了不要让他一脚踏进洛阳这一摊子浑水,谁知道事到如今还是不可避免。
“虽说我今天没去上朝,但却能猜到,你遇袭以及家中无端走水的事情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伯父武三思和张柬之他们之间原本就是水火不容,虽然之前陛下同赐铁券,想要在两边之间作和事佬,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武三思必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声称有人欲对诸武不利。至于张柬之等人必不屑于辩护这些,反而会借此说诸武咎由自取。十七娘,单单是昨日这两件事,你就已经身处漩涡深处了。”
尽管凌波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设想,但此时此刻被李隆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揭开来,她还是忍不住投去了愤怒的一睹,脸色也有些发僵。她早就想过,为什么不是武三思,为什么不是武攸暨,为什么不是武崇训……为什么不是那些高官显爵的武家其他人,而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因为她看似不重要,其实却和方方面面都有联系。只不过,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如今却成了风口浪尖上的大人物,世事还真他娘的无常!
她忍不住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粗话,见裴愿站在那里满脸怒色,不禁暗叹了一声傻瓜。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她索性直接问道:“三哥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说,只要看局势发展到最后,谁从中得益最多,谁就是这两件事的主谋?”
“十七娘,武家人大多刚愎自用,你虽聪敏,但在他们之中不过就只是一个孤女。武三思若真的关心你这个侄女,为何从前丝毫没有照应?武崇训若真的体恤你这个表妹,为何听凭你家门庭败落?而那些饱食终日的其他武家人在你父母亡故后,又有谁曾经关心过?虽然你是武家人,但我还是想说,武家人善于过河拆桥,而且祖母已经退位,武家已经不足为凭恃。”
“那么,表哥的意思是,你,或者说是舅舅决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事?”
“没错,就算信不过我,父王的人品我想十七娘你应该很清楚。父王若不是对你真有怜意,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登门?”
面对对方这步步紧逼的说辞,凌波不禁眯紧了眼睛,忽然瞥见一旁的裴愿站在那里满面茫然。想来愣小子在庭州那种天高地阔的地方长大,见识最多的都是善于骑马拼杀的豪爽儿郎,就算来洛阳好几个月了,他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伎俩绝对还是一窍不通。
第六十三章 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觉悟
大臣吵架和百姓骂街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把那些骂娘之类的粗话用文雅的言辞演绎一遍。而气头上那种恨不得对方祖宗十八代全都死光的气势,则更胜寻常百姓一筹。尤其是当朝堂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则更加难受了。
这要是强势的君主当然能够坐山观虎斗,一会挑起一把火,一会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一会拉拉偏架。然而,李显这个被大臣们以绝对优势拥立登上皇位的皇帝,却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强势决断的人。看到下头吵成一团,他只觉得头都要炸裂开了,忍不住朝后头挪了一挪,对珠帘后头的韦后问道:“阿韦,这该如何是好?”
自打刚刚下头吵成一团,韦后脸上就一直挂着淡淡的冷笑。此时听到丈夫发问,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凑上前去耳语了一番。见李显犹豫不决,她立刻加重了语气:“陛下,这事情今天在朝堂上没法解决,怎么,难道陛下还想在这里听他们继续吵下去?”
这话一说,李显登时振奋了精神。瞥了一眼下头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他把心一横,一把抓起旁边的茶盏,劈手重重地砸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那茶盏的碎渣溅得四处都是,更把一群唾沫星子乱飞的官员们给惊醒了。
一时之间,大殿中鸦雀无声,从上到下都惊疑不定地敲看着御座上的天子。就是傻瓜也能察觉到,时而执拗时而优柔寡断的李显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