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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噎得说不出话来,深悔刚刚遣词造句留下了把柄。看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羽林军卫士,他也没功夫再和凌波打嘴皮子官司,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陛下韦皇后和上官婕妤听说女皇召见县主,所以宣召县主去一趟贞观殿。”

刚刚应付了虽众叛亲离却老而弥坚的女皇,现在居然又要面对三堂会审!天哪,她今儿个就那么霉星高照么?

此时此刻,凌波惟有哀叹自己命苦,只得认命地点了点头。随高力士一同下了台阶转过殿角,她便看到了一身大氅的李湛。她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正想走,却不料对方忽然叫住了她,踌躇了老半天方才问了一句话。

“陛下……陛下可还好?”

凌波诧异地看了李湛一眼,发现他脸色复杂,心中的嘲讽之意便淡了,遂轻描淡写地说:“陛下原本就病重,如今终日卧在观风殿中,又不修容貌,看上去自然更苍老了几分,精神也不太好。大将军有拥立大功,但毕竟是昔日女皇陛下提拔的人,这种话今后还请慎言,免得被人说心怀前朝。”说完她微微弯腰施礼便去了。

而在她身后,李湛愣愣地站在那里,隔了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个年纪轻轻的武家千金和他想象的不同,倒是可以进一步接触一下。赵国公,大将军……哼,若是他只能屈居此地,再高的官职再显赫的爵位又有什么用?

和凌波设想的三堂会审不同,这贞观殿中的场面比她设想的更大。皇帝李显和韦后上官婉儿坐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再往下则依次坐着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七双眼睛十四道目光全都盯着她。即使她不是那种临阵怯场的人,此时也感到后背一阵阵发热,这额头上仿佛也已经沁出了汗珠。

除了这些大人物之外,韦后身边还站着尚宫柴淑贤和贺娄闰娘。两人年纪俱是和上官婉儿仿佛,虽是宫官,却比寻常的妃嫔更有体面,此时审视凌波的目光中充满了挑剔。她们俩实在不明白,就算凌波姓武,上官婉儿也没必要如此偏爱一个小丫头,而韦后不但居然听之任之,反而还让这丫头进了上阳宫见了女皇。

难道韦后就不怕凌波在女皇和武家之间传递什么消息?

由于凌波确确实实听女皇东拉西扯了老半天,所以此时韦后问起女皇说了些什么,她便几乎一字不拉地把那些话全盘复述了出来。她的记性原本就好,滔滔不绝说了三刻钟还不曾完结,到最后还是韦后实在不耐烦叫了一声停。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在掉眼泪,就连皇帝李显也是满脸神伤,韦后自然相当不满。

直到现在她那个强势的婆婆才想起了当年温情,已经晚了!她的幸福,她的青春岁月都被活生生葬送,她四十年的人生只有灰色没有彩色,说这些温情脉脉的往事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把她的儿子女儿还给她,难道能把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还给她?

话虽如此,示意凌波停下之后,韦后还是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仿佛有些伤心。天可怜见,她的泪早就在房州流干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眼泪?

这时候,太平公主忽然叹息了一声:“听十七娘这么说,母皇的身体状况还好,如此大家便都可以放心了。说起来十七娘也是好福气,母皇自从退居上阳宫之后谁都不见,居然会特地召见十七娘你。要知道,陛下相王和我乃是母皇的亲生儿女,亦是难能踏进观风殿一步。”

对于太平公主简简单单一句话,便使得自己再次成了目光审视中心这一点,凌波实在是感到欲哭无泪。然而,她原本就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陛下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我在观风殿正寝一共呆了两个时辰,拢共说的话不超过五句,都是听陛下说。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忽然召见,说实话,最后走出观风殿的时候,我的脚还是软的。”

她尽量用最委屈的表情诉说着自己的不解和惊诧,反正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又怎么样,难不成在座的人还能跑去向女皇对质?

见太平公主眉头一挑似乎还打算继续追问,凌波顿时心中叫苦。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唱起了对台戏。

“姑姑关心祖母的心思,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当日的事情祖母心中必定仍有气,所以情愿对十七娘说说话,这也是情有可原。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父皇母后或是八叔和姑姑前去观风殿,必定给祖母骂得狗血淋头,何必如此招人不待见!”

说这话的乃是安乐公主,今日在这贞观殿的三位公主中,就属她打扮得最妖艳最动人。她身穿半露酥胸的黄色窄袖长衫,披着银泥红罗帔帛,一袭长可曳地的郁金裙在灯光下闪烁着异常耀眼的光芒。说这话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面上流露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在说什么平平常常的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