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租赁下的房子,但屈突仲翔手头有钱,也不肯娇妻爱儿跟着吃苦,这房子就寻在了修文坊隔壁的修业坊,是某个家业破落的旧日世家子弟出让的。不但如此,他还说好住半年之后若是满意就买下来,让人家好生欢喜了一场。
这一天黄昏,他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下了马,推开门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不禁喜上眉梢,高声问道:“云纳,你在哪里买的好酒?”
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弟妹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洛阳城什么地方有好酒卖?赶紧把你那身官皮扒了,这是六郎自个家里酿的好酒,他和我们几个都等你老半天了!”
屈突仲翔分辨出这是李敬业的声音,不觉精神一振,笑呵呵地来到里间,见几个兄弟一溜烟围坐在一起,桌上满是好酒好菜,他便赶紧脱下了那身累赘的官服。坐下使劲吸了吸鼻子,他就露出了一脸沉醉的表情。
“郁而浓烈,香而不散,嘿,这回到洛阳就被操练得死去活来,竟没有好好喝一顿酒!”
他二话不说拿起面前的大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一抹嘴,这才发现周围人都好笑地看着他,便没好气地反问道,“我这才刚刚脱身回来,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官大,六郎还是坐镇东宫的主儿,怎么居然比我还早回来?”
程伯虎嘿嘿笑了一声:“你以为六郎是你么?他哪个月不溜上三五回的。原本敬业还不得不牢牢看着他,如今倒好,干脆两个人一块溜了!我和小薛的任务反正就是看着他这个储君,既然他都出来了,我们自然一起跟着。至于阿晓,你可是他的好兄弟,他怎么会不来?”
“敢情六郎你当了东宫储君,还是老样子不改!”
屈突仲翔恍然大悟,当下便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该好好学学。还不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旁边几人便殷勤劝起了酒,尤其是李贤,那劲头仿佛是不把屈突仲翔灌醉不罢休。看到丈夫的好友如是光景,原本含笑坐在一旁的云纳不禁呆了一呆。
她虽然是屈突仲翔在西域结识的,但也是汉人,先祖为了逃避隋时远征高句丽,故而搬迁到了西域。然而逃过了这一劫,却逃不过西域无数部族之间的征战,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若不是她深悉西域气候地理,又曾经去过天竺,屈突仲翔也不会这么顺利。
所谓感情,便是在这日久天长中,一丝丝培养出来的。只是,她直到此次路过玉门关之后方才知晓,原本以为是大商人的丈夫,竟然是世家名门之后。而来到洛阳,她进入的第一个门庭,竟然是大唐储君的宅第。而且,屈突仲翔居然为了她从家里搬出来住。
想到这些,她心里不禁百感交集,一抬头方才注意到李贤面前的酒碗空了,连忙拿起酒瓮上前斟酒。当酒液注满了酒碗的时候,她正要退开,却不料李贤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我比仲翔大一个月,从小就好似兄弟,如今便不客气地叫你一声弟妹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里没那些规矩,你想必也饿了,一块上来喝酒吃菜就好!老屈突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虽说仲翔是不告而娶,但我们都会帮他想办法,弟妹你就放心吧!”
屈突仲翔虽说已经醉眼迷离,这耳朵却机敏,听到这话立刻喜出望外:“好,好!有六郎你做主,我就不怕伯父那一关了!”
“你个死小子!”李贤长身而立,没好气地在屈突仲翔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这结婚生子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早些让人来知会一声,要是那样,至少我和申若还能及早做一些准备!还有,要不是你小子心急憋不住,把儿子都抱了回来,至于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你看看人家小薛和阿梨,不是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薛丁山只顾埋头喝酒吃菜,万万没想到这话题一下子转到了他头上,这一惊之下顿时一口酒喷了出来。他成婚的时候正好屈突仲翔不在,但想当初为了解决阿梨的身份问题确实大费周折,这还是阿梨和契苾何力正好投缘,否则确实是麻烦。
门当户对方为好姻缘,这本就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哪怕是后世也是一样。
屈突仲翔瞥了一眼薛丁山,尴尬地挠了挠头,继而便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你们说得容易,我孤身在外这么多年,这不沾女色怎么可能!至于儿子……这事我能算得准么?反正六郎你既然把事情揽下了,就一定得包办到底,老头子看中的那些闺阁千金我才不要!”
他还有一句话不曾说出来,那长长名单上的所谓名门淑媛,想当初他和周晓都曾经偷偷摸摸看过,不是泥雕木塑,就是性格暴烈得和火炭似的,再要不就是干脆闺名不谨。按照李贤的话来说,他屈突仲翔可是大男人主义者,哪里受得了那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