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情不许透露半个字,要是让外人知道皇后娘娘来过了,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遣走了两个侍女,她方才再次在榻边的锦墩上坐了下来,托着双腮打量着上头的屋顶发愣。她没注意到,这时候榻上的李弘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却有些茫然。
李弘不比李贤,这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几乎从来没有过,所以这睡眠向来浅得很,稍有响动就会惊醒。今天要不是喝醉了,早在侍女给他洗身子换衣服的时候他就该醒了,更不会在武后坐在边上的时候继续睡大觉。
母后怎么来了?他刚刚究竟说了什么醉话?
反反复复想着这两个问题,李弘虽想挣扎着起来,奈何脑袋仍昏昏沉沉,浑身上下也仿佛不属于自己似的动弹不得。到了最后,他竟是不自觉地又昏睡了过去,朦胧之间似乎感到有人在他嘴里灌了某种清凉的液体。
闻听武后微服驾到,李焱娘等人自然不会挑着这个时候再逛什么园子,亦不会不识相到跳出来会面,全都从后门溜了个干净,临走时亦不忘和李贤另约时间。哈蜜儿对这位皇后娘娘亦是说不出的畏惧,李贤一吩咐,她也赶紧躲进了屋子里头。再加上贺兰烟屈突申若都不在,李贤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武后微服至此,所以几乎把不相干的仆役都遣开了。
用了一小碗汤羹,李贤又拉着老妈去逛丽园——说到底,他自己对这些都不怎么熟悉,于是不得不拉上双胞胎姊妹作为解说员,当看到那条直通永安渠的小河时,他甚至还兴致盎然地撺掇武后坐上了船,还推开船夫亲自体验了一把划桨。奈何他虽然力气大,这划桨的功夫却实在拙劣,那船在三丈来宽的小河上滴溜溜打起了转,结果让武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罢了罢了,若是开了水门就出了永安渠,让人家看到,你这胡闹的名声就更大了!”
说话的时候,武后满脸笑容,说不出的好心情。虽说蓬莱宫中有太液池,西内苑中也有湖池可以泛舟,可平日都是大批扈从,少了几分乐趣,而李治一病更让她诸般兴致全无,怎比得上今天这样嬉戏似的游玩?
离船上岸,她更觉得这宅子虽然较李贤在洛阳修文坊的宅第小,但却胜在精巧,于大气之外别有一番滋味,不禁连连点头赞许。
实际上,这座宅子除了宫中派出的工匠负责修建之外,其余的主要班底都是贺兰烟从贺兰周那里要来的工匠。那些工匠曾经听李贤形容过后世的江南园林,没少为此琢磨,而小丫头大姊头背着李贤也常常写写画画,三年时间不知道拆了多少重建了多少,终于有了个大模样。当然,若不是李贤有钱折腾,这宅子也造不起来。
“你父皇早有意在宫中建造明堂,奈何花费重大,朝廷在辽东的开销又不小,所以只能硬生生拖了下来。日后若是明堂建成,你父皇自可名垂青史,想来也觉得心怀激荡。”
说起明堂,武后满脸憧憬,神采飞扬。而看到那专注的模样,李贤和阿芊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阿芊更趁机拉了拉李贤的手。还不等两人背地里有什么动作,武后便忽然转过头来:“对了,你说过从西边带回来一个红发番人,还是裴行俭推荐的,那是怎么回事?”
李贤知道老妈一向不怎么待见裴行俭,在这事上不便进言,遂岔开话题,天花乱坠地把那个东罗马帝国介绍了一番,最后才附带式地提了提米哈伊尔。
“你对范明中说征辟了他为雍王府典签,这信口开河的本事,你若是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
武后对这些外域之事听得津津有味,但末了亦不忘数落了李贤几句。见儿子老老实实点头称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哪里不知道自己说的他多半没听进去,只得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得空了把那个家伙带进宫来让我和你父皇见见,省得再有人说闲话,到时候参你一个私带番人!你虽然有钱养闲人,但也至少找点事情给他做,免得惹事生非!”
李贤对自己这位母后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至少从表面来看是服服帖帖,对于这种非原则性问题自然更是不会反对。母子说笑了一阵,他又奉上了一瓶贺兰烟亲手制作的秘制宁神香和蔷薇露,又悄悄塞给阿芊一盒自制的胭脂,这才把两人送上了马车。
眼看马车开走,他方才对门上的几个人又严密嘱咐了一番,这才呵欠连天地转回了自己的院子。进门发现李弘仍睡着,阿萝却不见踪影,他便退出来叫了两个侍女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他把人通通赶开了之后,竟是不管不顾地往李弘身边一躺,不多时竟是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