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丫头故意不看自己,李贤那里不知道是她在弄鬼,却也懒得戳破,径直在那里慢慢品着杯中酒。哈蜜儿已经很少在安康楼出现,平日都被胡天野安排在某个僻静的宅院,他一个月也会去坐上那么两次,看看舞说说话,就差没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这是过了老妈这边明路的,小丫头也并不讨厌哈蜜儿这个异族舞姬。否则这次她和屈突申若到安康楼,又怎么会把哈蜜儿叫出来?
屈突申若原本善饮,小丫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酒量也日益见涨,而按照她们俩的话来说,李贤根本就是一个大酒桶。贺兰烟原打算联合屈突申若,把碍眼的金明嘉先灌倒再说,然而,金明嘉的酒量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一上来她便连干了三大杯,紧接着又是向三个人连番相敬,仅仅是顷刻之间的功夫,一个酒瓮就空了,这种速度别说是小丫头,就是李贤和屈突申若也吓了一大跳——在从前的宫廷饮宴上,他们从来都没注意到,还有一位如此能喝的巾帼女杰。
最最可怕的是,只喝了五六杯的小丫头面上已经浮现出一丝红晕,但金明嘉愣是什么事都没有,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一般。如是一番下来,基于能喝酒的女人定不会大奸大恶这一条,屈突申若和小丫头对这位新罗公主的好感大增。而李贤在瞧不出任何端倪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承认,能够不用作弊这样喝酒的女人着实罕见。
“六公子!”
就在众人一面喝酒,一面观看下头四个西域舞姬的精妙舞姿时,一个人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话一出口,她才醒悟到自己的疏失,赶紧上前见过贺兰烟和屈突申若。
乖巧如哈蜜儿自然知晓,今后若是真的想要进那座王府,讨好大妇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而等到这两人笑眯眯地点过了头,她便瞥见了一旁服饰奇特的金明嘉,心中登时一紧。
这个外族女子是谁?
“哈蜜儿,过来,让我看看你!”
李贤笑着招手示意哈蜜儿过来,见其双颊比以前丰润了不少,身材却一如当年地纤长窈窕,竟是一种有别于丰腴的魅力。那双微蓝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似的,里头焕发出动人的神采,略一扫视就能让人深陷其中。无论是风情仪态,亦或是神韵气度,比起从前那个在安康楼初次献舞的舞姬,她都胜了不止一筹。
端详过后,他便指着金明嘉介绍道:“烟儿和申若姐你都见过,那位是新罗善城公主。”
这时,一东一西两个美人这才真正开始互相打量。金明嘉注意的是哈蜜儿的蓝眸褐发,高鼻深颧;哈蜜儿好奇的则是金明嘉的大辫子和非同一般的身份。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李贤便咳嗽了一声,阻止了这种对视,顺便问了声最近可有什么新舞。
这一问贺兰烟也来劲了,上回那梅花桩上舞,经李贤醉剑赋诗之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自从哈蜜儿半退隐,便再无人有幸瞧见,今天既然有这样好的机会,她又怎肯错过?于是,她在屈突申若耳边一嘀咕,后者便站起身把哈蜜儿拉到了一边。
若非当日一曲,哈蜜儿也难能逼出李贤答应自己作诗的要求。此刻一听屈突申若的提议,她不免想起了当初旧事,自然千肯万肯,冲着李贤嫣然一笑便轻快地下了楼。纵使不愿意,这舞也是不可能只在李贤面前跳的。
“哈蜜儿,真的是哈蜜儿!”
一声惊呼过后,所有包厢中的人几乎都拥了出来,纷纷抢占有利地形。然而,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一男三女占据了。有性急的想要上前理论,却好死不死瞧见三女回眸,于是,一大帮志在看哈蜜儿一舞的人全都被镇住了,几个认出了屈突申若和贺兰烟的人赶紧溜开了去,心中惊疑的同时,不免琢磨另一个女子究竟是谁。
“贤儿,快看,哈蜜儿出来了!”
不用贺兰烟嚷嚷,李贤就看到了换上一身盛装舞服的哈蜜儿。黑色的小腰衣,下头是一条盖住了小腿的胡拖裙,下头蹬着一双小皮靴,微褐的长发分成三股,中间一股用银蝶压住,旁边的两股分别缀以各色小珠,衬以灿烂笑颜,自是美艳不可方物。
台上的木板早就被人撤去,露出了下头的“梅花桩”——自从哈蜜儿半退隐之后,安康楼胡姬数十,竟是没有一个人再能跳这奇舞,因此不单单二楼三楼宾客纷纷拥在栏杆前观看,底下大堂中更是人头济济,外头甚至还有人试图挤进来一睹为快。
这安康楼既然是洛阳赫赫有名的胡姬酒肆,自然也卖胡食。此时,仿佛是为了应景似的,几个伙计穿梭在人群中,送上了烧饼、胡麻饼、搭纳、毕罗、油煎饼,另外则是高昌葡萄酒、三勒酒和龙膏酒。李贤取过一盏葡萄酒掣在手中,忽然探出栏杆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