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场中响起了一阵笑声,抬眼看去,却只见那个双翅杯稳稳地停在贺兰烟和徐嫣然当中,赫然是不偏不倚。原本此时是该重新来,他却眼珠子一转,登时笑着站了起来,凑到李治耳边低语了一句。果然,他这皇帝老爹立刻连连点头。
“既然此杯如此识趣,贺兰,你就和徐才女各赋一诗,待让六郎品评孰高孰低!”
贺兰烟当初跟着李贤舞刀弄枪,对于什么吟咏赋诗原本就毫无兴趣,心中更知道这次自己和屈突申若都是来凑数的。饶是如此,她还是早就和李贤串通好了,硬是搜刮了几首诗备用,此时便抢在徐嫣然之前站了起来。
“乔木万余株,清流贯其中。前临大川口,豁达来长风。
涟漪涵白沙,素鲔如游空。偃卧盘石上,翻涛沃微躬。
漱流复濯足,前对钓鱼翁。贪饵凡几许,徒思莲叶东。”
如此一首闲适悠然的诗出口,不但李治愣了一愣,就连在座众人也全都呆住了。倒是李治反应最快,偏头盯着李贤看了一会,忽然大笑道:“贤儿,朕可是看着贺兰长大的,这诗她决计做不出来,可是你事先捉刀代作?你这个评判居然作弊,罚,该罚!”
李贤自个也没料到贺兰烟居然会拿出那首最最不符合她心曲的,当下只得自认倒霉。不过博得老爹一笑总归是好事,他便笑嘻嘻地命人拿来一个硕大的酒斗,很是爽快地道:“儿臣偏向贺兰的心思哪里瞒得过父皇?这罚酒是应当的,儿臣便罚酒一斗,以示公正?”
眼看李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光了一斗酒,下头众人顿时爆出了漫天彩声,浑然忘了贺兰烟和李贤串通作弊。等到这一波过去,所有人的目光方才落到了徐嫣然身上——贺兰烟本就不以文采出长,而徐嫣然身为才女,其表现自然是众人最期待的。
由于贺兰烟的罚酒李贤代喝了,因此那只双翅杯理所当然地到了徐嫣然手中。仿佛没有发觉自己成了别人的注目焦点,她径直从沟渠中拾起那酒杯,在手中轻轻把玩了一阵,终于抬起了头,绝色容光和那数不尽的华贵首饰彼此辉映,更显艳光逼人。
“巍巍高门内,赫赫皆王侯。锦衣金冠好,安知能长久。
须不知,今日豪家子,明朝蓬垢游。会当风云起,何不效英酋?”
虽然只是低吟,那声音却仿佛回荡在所有人的心头,就连李贤也被激得一愣一愣。良久,他方才品出那诗滋味,当即心中骇然,他李贤固然是搬过李白的一些狂诗,但问题是,那些不少都是用侠客或是军中猛将指代,哪里有这么赤裸裸的意思。
徐嫣然是故意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醒悟到对方的用意,不禁转头去看自个的老爹。果然,他看见李治虽说仍是端着笑脸,但那只搁在膝盖上的手却在微微摆动,眼神中似有阴霾。
正在那里琢磨自己该不该开口圆场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屈突申若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乎想都没想,他便笑道:“不愧是才女之名,只论意境,只怕男儿未必能做如此雄诗!”
“嫣然向来有痴狂的毛病,适才乱语,还望各位海涵!”虽然自陈痴狂,徐嫣然的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几许傲然的微笑,“嫣然虽是女儿,却向来羡慕男儿能鹰击长空,遥想当年英豪,着实让人为之心折!”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沛王第该有个女主人了
初夏的沛王第中自然是郁郁葱葱,榆树柳树槐树一棵棵都是绿油油的,甚至有不知道是原本就在此,还是用什么办法移植过来的几棵参天大树。内中厅堂后的院子中还搭了一个葡萄架,虽说这葡萄未必能吃,却好在多了几分荫凉。
此时,架子下一色摆开了三张玉石片躺椅,依次坐着一男两女,在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几样水果,却是刚刚用井水或是冰块湃过的,上次犹自沾着水珠不说,隐隐还有些白气。
“徐嫣然这胆子真大!”
贺兰烟半坐在躺椅上,轻轻吐了吐舌头。她虽然对吟诗作赋兴趣不大,但至少识文断字看懂文义的本事还是有的,上次徐嫣然那首诗自然是给了她莫大的震撼。再加上她第一年守孝已满,如今可以自由出入洛阳宫,而她是武后外甥女,各种各样的消息就是不问也知道。
“听说姨父回到贞观殿之后,当天晚上就没有召幸徐婕妤,而是一个人独宿,好些宫人内侍都遭了责骂!”
有阿芊这么一个情报处长,再加上王福顺这个通风报信的,李贤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甚至知道更隐秘的消息,那就是他老爹认为徐嫣然过于狂傲,心气太高。女子恃才傲物,别说入宫为妃不妥,更绝非名臣良配(他老妈虽说强势,在他老爹面前还是一向很温柔的)——这就是王福顺转告的消息。他正想着,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