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个上句看下来,不少人着实一头雾水,各自愁眉苦脸地回去绞尽脑汁。而李贤自个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发觉趋之若鹜者虽多,但也有在那里满脸冷笑不屑的士子。越是这样的人,周围围在那里打探口风的则越多,似乎往往是一个小圈子的首领。
这样的风雅阵仗,他自然不可能让李敬业等人相陪,所以早就去弘文馆找来了陆为和杜元中。这两人虽说是裴炎的好友,但平日最是好事,今年正好也要应试进士科,一听说有这样的热闹自然全都跟了来,此刻全都在那里对着试题发呆。
墙上虽然也贴有试题,但总不能让一帮才高八斗的才子仰着脖子拼命往墙上瞧,也没有几个人会随身带着笔墨纸砚在人群中誊抄,因此早有精明的商家把试题印了出来——价钱不贵,十文钱一份。除此之外,还有卖《对仗指南》的,五十文一份,上头说明这种形式叫做对对子,还详述了对对子的一系列要求。虽说是简易版,但仍是让不少人一头雾水。
这个价钱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但是一有人拿出来叫卖,就全都被人轰然抢光,那架势端的是非同小可。
李贤自个也装模作样地掏钱买了一份,看今天的架势,几万钱到手绝对没有问题,至少筹办诗会的开销算是收回来了,所以他怎会吝惜这点小钱。此时此刻,他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纸张,忽然嘟囔道:“所谓才子,果真大多不是好名便是好利。”
他这话刚刚说完,便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叹息,转头去看时,只见是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和众多在场的年轻人相比,此人三十出头,衣衫极其朴素,甚至可以说是落拓,眉眼间也有一种掩不住的倦色和疲态。饶是如此,那看似瘦弱的身躯却流露出几分坚韧。
“难道有才者必得通过这样的私荐,方才能够有进身的机会么?”
李贤敏锐的耳朵一下子捕捉到了这句话,见那文士转身欲走,他赶紧横行两步,客客气气地向那人拱了拱手:“适才正好听到尊驾那句感慨,难道认为此举有什么不妥么?”
那文士诧异地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犹豫了片刻,大约见李贤态度诚恳,他又忍不住叹道:“朝廷废九品中正制,以科举取士,原本就是为了公平。如此以私荐影响科举,岂不是枉顾公平之说?每年科举前夕,贡院之外的勾当往往多于院内考试,实在难免令人寒心。”
李贤心中第一个蹦上来的念头就是这人好迂腐,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倘若他是一个出身寒微的士子,必定也会对这种状况心生愤然。因此,他略一思索便摇头道:“私荐虽说带有人情,但未必就是一定不公平。既然有器识才情,何必一定要等人发掘,若是肯自陈于上,又确实能够让人心服口服,如是并不失刚直。”
那中年文士闻言讶然,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贤好半晌,最后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要知道,李贤虽说比同龄人长得高大成熟,但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六七岁,这样的少年说这样的大道理,自然让人觉着奇怪。
“这位小兄年纪轻轻,倒是说的一口道理!”说到这里,中年文士的面上写满了萧索和沮丧,不多时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是我昔日能够懂得这些,也不至于一路蹉跎,更不至于连累家人受苦。我向来以为做人首当刚直,不可媚上,不可欺下,如今看来确实是失于教条了。”
他忽然整了整衣冠,很是郑重地还了一揖:“在下婺州骆宾王,敢问尊兄名姓?”
以他这样的年纪用了如此尊称,足可见心中敬重。然而,让他惊讶不解的是,对面那少年竟是一下子愣在那里,面上赫然是瞠目结舌的表情。
骆宾王?对于自己这误打误撞的好运,李贤着实感到一阵莫名惊愕。数天前他还刚刚听妙惠提起骆宾王其人,今天居然这么巧就遇上了?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他便脱口问道:“骆兄不是在道王那边为府属么?”
骆宾王没想到随便遇上的一个少年竟然似乎认识自己,而且连他被道王征辟为府属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在一阵隐隐的自豪之后,更是感到一种难言的尴尬。好容易收拾好了心头思绪,他这才不无落寞地答道:“我朝有制度,王府官不能长时间就任,我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
自由身,那敢情好!倘若说李贤起初还在为该不该花功夫骆宾王找来而伤神,那么如今已经撞上了人,他哪里肯轻易放手。当初因为下手太慢而让裴炎被他老爹逮走的事情,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别人抢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