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太傅于志宁已经年迈,向你父皇荐了上官仪代替。”
那于老头这下子真的要走了?李贤在心头一震的同时,也连忙低头避过了武后的目光。于志宁算是昔日长孙集团中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人,如今此人一去,正代表着那曾经光辉无限的一群人彻彻底底化作了尘埃。只可惜,老于的学问着实不错,当太子太傅还是绝对够格的。
“你父皇刚刚任命上官仪为同东西台三品,算是真正拜相了,不日就将拜他为太子太傅。不过,我却进言留住了于志宁。他虽然当初党附长孙无忌,毕竟这些年还算谨言慎行,再加上如此学问的人实在难得,再加上你没人管束不行,所以我打算把他留给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李贤呆若木鸡,一下子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开什么玩笑,他这位母后竟然会转性子?这太不可思议了!留着于志宁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态度问题——这岂不是意味着,李义府挖太子墙角的最终结果是,把太子的人送给了他这个沛王,而且还把上官仪拱上了位,成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可那是于志宁于老头啊!这么刻板严肃的一尊大佛,让他找什么地方给供起来?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涎着脸陪笑道:“母后,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武后自然理会得李贤的小心思,好笑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如今英国公才是你的王傅,自然不便给于志宁什么名义,所以我不过是建议让他留在长安养老罢了,若是闲的时候就教导一下你。他似乎对这安排很满意,还当着你父皇的面称赞了你仁孝聪颖,将来必定是一个贤王!”
此时此刻,李贤心里已经是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不得不强打笑意,那股子郁闷劲就别提了。贤王……他对于做贤王没有任何兴趣,让他做一个任性豪侠的闲王有什么不好!
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武后多少问了两句,并没有太上心。而李贤早就决定把功劳责任全都让给长安令冯子房一个人,因此除了对打斗过程加以夸张之外,并没有泄露那些人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于日后发展。
“长安帝都之内,居然有这样猖狂的匪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在李贤的刻意渲染之下,武后的脸色渐渐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露出了几分阴霾:“虽然这次没有出大纰漏,长安令冯子房毕竟难辞其咎!话说回来,平常只觉得屈突申若那丫头豪爽大方,没想到对幼弟却还是关爱有加,勇气胆识俱不输于男儿,果然好风采!唔,我记得上次的西域健马还有几匹好的,你明日选一匹带过去,就算是我赏给她压惊的!”
他这母后搞错了吧,该压惊的哪里是屈突申若,应该是屈突仲翔那小子才对!今晚上屈突申若大发神威,其他人都只有对付小鱼小虾的份。
话虽如此,李贤还是赶紧替那位大姐道谢,又闲话了好一阵子方才把武后送走。及至看着那队人且行且远,他终于长长嘘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狠狠在脑门子上擦了两下,上头自然全都是油渍。
他娘的,这天本来就够热了,应付完他这母后,他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阿萝,热水预备好了没有!”
阿萝这时才笑吟吟地上来,帮着李贤把外头的袍子脱了,用两只手指捏着交给了旁边的宫人,旋即冲李贤眨了眨眼睛:“殿下这衣服大约能揪下好些水来了!对了,奴婢听说,陛下和娘娘商量,准备去骊山幸温汤,殿下这下可以好好享一会福了!”
骊山!
李贤原本还对阿萝的嘲笑很是不满,一听到骊山两个字立刻眼睛发亮。话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他也早就想好好享用一下了,奈何他那父皇就在刚登基的时候去过骊山一次,之后再没有去过,他一直都没有找到过机会。
以他的身份,到时候绝对可以一个人霸占一个温汤,这种待遇又岂是后世和人挤着泡温泉可以比拟的!啧啧,若是能够把小丫头一起带上,到时候洗个鸳鸯浴……正想入非非的时候,他的眼前冷不丁浮现出屈突申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登时打了个寒颤。
“殿下,殿下?”
被阿萝的几声叫唤叫回了魂,李贤这才意兴阑珊地进了旁边的偏殿沐浴。这一次的沐浴竟是阿萝亲自动手,差点没把他身上的油皮搓了一层下来,痛得他龇牙咧嘴。这还不算,阿萝一边满头大汗地动手,一边还在那里说着风凉话。
“殿下这两天可算是风流快活,撇下贺兰小姐就不管了。今儿个她正好来觐见陛下和娘娘,到武德殿没找到您,结果伤心得什么似的!”阿萝一边说一边没好气地白了李贤一眼,满脸嗔怒地道,“贺兰小姐待您的心思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您要是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