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片刻走上前去,低声对屈突申若道:“是把人先带回去,还是交给长安令?”
“当然是我先问过再说!”屈突申若余怒未消,恨恨地瞪了那三个俘虏,眸子中的寒光更盛。紧接着,她便看向了一边的屈突仲翔,忽然厉声喝道:“仲翔,你给我过来!”
眼见屈突申若一幅要当众训弟的模样,李贤原本要挪开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屈突仲翔若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他才懒得去管这小子的死活,不过,既然是个还有些本事和担待的,那他总得帮衬一把。再说,经过今天这桩事,这小子将来总应该醒悟了。
屈突仲翔脚底灌铅似的走了上来,起初还低着头,但最后不知为了什么,忽然把头扬了起来,沉声道:“姐,我知道这次是我没用,让这么多人奔忙,以后我一定勤练武艺!”
李贤暗中点了点头,见屈突申若的右手紧捏成拳,脸上阴晴不定,他连忙趁热打铁地劝解道:“申若姐,仲翔这一次不过是大意失荆州,你看他刚刚的模样,显然没有失了锐气。男子汉大丈夫,吃一堑长一智,他还小呢,以后只要勤学苦练,这武艺上头自然会有长进!”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屈突申若转头看着自己,那目光中竟有几分冷冽,不禁心中一突。但紧接着,就只见这位大姊头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竟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娇嗔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就知道学大人说话,要论年纪,你可比仲翔还小!”
道完这一句,屈突申若便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对着屈突仲翔喝道:“你听见了,今天是六郎为你求情!看在你最后那一下还有些男子汉气概的面上,我姑且放过你这回,三个月之后,我亲自考较你的功夫,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只得花架子,哼!”
一声冷哼犹如一桶凉水,登时把屈突仲翔才鼓起的那些勇气全都浇灭了。三个月……就是三年,他能挺过自己这位大姐的亲自考较?这三个月他该找谁陪练,周晓,还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看到周晓本能地回避了他的目光,他恨不得把刚刚的大话收回去。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干脆去领受家法来得痛快!
正当这时,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一转头见是李贤,他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更有些嘀咕。
李贤用一种理解和体谅的语调叹了一口气,然后刻意压低声音道:“仲翔,你姐姐也是一片苦心。不如这样吧,这三个月你要是愿意,不妨到李宅来。你该知道,敬业和伯虎这两年突飞猛进,还不全是英国公教导有方?只要你能够学得几成,将来还怕别人会小瞧了你?”
见屈突仲翔还有些犹豫,他便重重地加上了最后一块砝码:“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屈居女人之下?你究竟是想永远当你姐姐的弟弟,还是想让所有人都记住你屈突仲翔的名字?”
这一番话果然有效,原本已经几乎泄气的屈突仲翔终于眼睛大亮:“没错,我是屈突家唯一的男丁,我才是继承人!只要我勤加习练,将来真的能够胜过姐姐?”
李贤刚刚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偷眼瞧屈突申若,唯恐自己这些话被她听见。这年头大唐女权主义高涨,要是让这位大姐误会了,那他就等着倒霉吧!所以,在听到屈突仲翔的这个问题时,他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要是说实话,屈突仲翔这起步晚了不是一星半点,要想胜过大姊头,可能一辈子都没戏。
“没试过怎么知道?”他眼珠子一转,再次把程伯虎拎出来打比方,“你看伯虎当年,谁知道他能够有如今的成就?没有不敢做的,只有不敢想的,想到才能做到,你明白吗?”
他这番话换来了屈突仲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了一点——屈突仲翔拐骗大计终于完成,他的贼船上又多了一个人。有了这小子的加盟,以后他请屈突申若帮忙,那就更加容易了,这就叫做一举两得!
长安令冯子房这些天的日子一直不怎么好过,自从御驾回长安之后,他就几乎被李义府支使得团团转,手底下的差役派出去一波又一波,真真假假的消息也不知得了多少,但就是没办法让李义府满意。他已经算是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位炙手可热的相爷了,但是,每每看到李义府阴沉的脸色,他就感到腿肚子一阵打哆嗦,更不知道自己这个长安令是否会当到头。
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另一位宰相许敬宗捎带给了他一个更可怕的口信——屈突仲翔被人掳劫了!
莫说屈突家头上还有一个世袭国公的头衔,仅仅是那位满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姑奶奶,他的脑门就全都是油汗。这位姑奶奶的能耐有多大,他这个长安令比所有人都清楚,要真的让她家里那位大少爷出了事,他毫无疑问立马就得卷铺盖去岭南和瘴气毒雾为伴!他唯一的期望就是,事情着落在他那位同僚万年令身上,千万别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