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相邻两块地的遇在了一起,也会议论起山东那边如今通省轰轰烈烈的互助合作,说起山东税赋的轻省,不免啧啧称羡;偶尔议论起南边一年能种三茬地的壮举,议论起朝廷那船队从番邦带回来的各式各样种子,如今都在广东那边种着,结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
这些离他们还很近,而近在咫尺的京师中的那些事情,反而距离他们很遥远。
对农人们很遥远的事情,对京师的贩夫走卒来说就近一些了,至少京师中每月原本能拿到九百足文工钱的车夫来说,他们就有最直观的感受——至少,如今坐车的人少了。那些平日里不少都在马厩里等死的老马病马,如今也被他们的主人们骑出来晒太阳了,甭管那毛色如何寒碜,模样如何瘦骨嶙峋。而禄米仓东面的武学附近,则是不时有人四处晃悠。
按照兵部的规划,这武学原本是按照校场加围墙以及四进院子的规格建造,可身为兵部左侍郎的张越却亲自过问,详细问明并要了图纸来看之后,立刻就打了回票。所以,本该是正月底就能完工的地方,愣是拖到了三月末。如今里头除了校场之外,其余的屋子根本不是什么三进四进院子之类的构造,而是一排排犹如鸟笼似的,里头除了大通铺还是大通铺。
这便是后世的军营,唯一缺少的,只是那些用来训练时的用具罢了。张越倒是有心把这些都依样画葫芦搬上去,可考虑到工部那些人难缠的态度,他自然还是延续了石锁箭靶稻草人等等那一套,又去求来了皇帝钦赐的武学牌匾——这就仿佛现代的大学往往喜欢用领导亦或是名流的题词一样,让这座武学能够真正名正言顺。
贡院中供着孔孟,武学中自然也少不了这一套。于是,哪怕在朝中舆论多半都在商讨如何处置晋王的同时,一场关于武学中应当供谁的大讨论也在文武之间掀起了巨大波澜。
张越从前的记忆之中只记得一个武圣关二爷,可在兵部中遍览唐宋典籍的他如今已经知道,唐宋时,和孔圣人并列的乃是武成王姜太公,至于其余从祀的,唐代制度是十哲七十二弟子,宋时是七十二名将,关公只能算是三档中的名将。而本朝之初,朱元璋在废淫祠的时候竟是连武成王庙一并给废了,所以如今武学中该设何等神位,何人配享,便成了武将们最在乎,文官们最谨慎的一个话题。
到最后,一度被废止的武成王庙最终还是被所有人认可,而陪祀的则是宋时定下的七十二名将,至于本朝,尽管武将之中尚有争执,但徐达常遇春张玉朱能成了第一批配享者却没有异议,至于剩下的则只能等弘文阁中吵出一个结果来。
没错,如今的弘文阁吵架——不,弘文阁议事,已经成了文官武将们都很乐意到场的一个地方。毕竟,大明的朝会已经很难让群臣把唾沫星子喷到皇帝的脸上,更不用说为着一件事吵得不可开交了。而廷议则是皇帝未必在场,人又只有大佬,远不及弘文阁中慷慨激昂来得痛快。短短一个月中,已经有三位因为言辞中肯的臣子被一举拔擢为弘文阁侍读,尽管只是一个名头,但足以让无数人为之兴奋。
更何况,这三位最大也不过年至不惑的壮年官员眼下还出现在了祭祀武成王庙的行列中。
此次武学落成,张越这个如今兵部最大的官奉旨和成国公朱勇一道领祭武成王庙,陪祭的尚有兵部礼部各一位郎中,顺天府丞,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三位弘文阁侍读,此外就是刚刚遴选出的武学学生四百二十四人。
犹如士子入国子监祭孔一般,此刻的祭祀武成王姜尚亦是非同一般的隆重,当祭祀完之后端详着那座武成王雕像,张越不由想到了后世——哪怕是在那个年代,各地的文庙夫子庙有不少都是有名的景点,曲阜祭孔亦是年年都有,可武成王庙出名的就不多了,更不用说搞什么吸引中外游客的大祭。尽管姜尚与其说是名将,不如说是军师,一座武成王庙也不代表什么,但武学在数千年历史中从来不曾长年存在过,这却是确凿无疑的。
而且,就是那所谓的宋时武学,竟只是主要学习武书策论,武艺完全只是当成末流!要把这武学真正打造成一座制度严明的军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祭祀了武成王庙,一众人便云集在武学中的小校场上。看着底下一群完全站不成方阵的武学生,张越不禁打心眼里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看着那个朱勇选出来的训导大步走上前去,高声宣布着一条条的学规。
“每日辰时初刻入学,至未时末散,冬月申时散!武学生一律住武学,不得允准不许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