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做?只希望皇上早点回来,太后早点转危为安!”
尽管知道这是必然的,可范弘更担心的是皇帝回来之后,到时候他和金英都少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老一辈的中官郑和王景弘张谦刘永诚侯显等人都已经退了,而烙着老一辈印记的海寿和陆丰这样的,有的调离,有的暂时原地不动,也不足为患。虽说王瑾对他素来恭敬,他也不会和皇帝的心腹过不去,可要是因为现在这不着调的谋逆事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得无影无踪,那却是他绝对不想的。
两人全都一片沉默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声轻咳,随即就是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门:“郡主可在?小的回来了。”
听出是金英的声音,朱宁就向范弘点了点头。范弘连忙疾步走到门边上,打起帘子请了金英进来,又冲那边守着的一个心腹小宦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放了外人进来。
金英在外头就已经脱下了那一袭红色姑绒大氅,此时向朱宁行了礼,这才急急忙忙地说:“小的刚去六部衙门转了一圈,张侍郎对小的提了一件事情。虽说还是没影的事,但小的怕真的捅娄子,所以急急忙忙就回来了。事情是这样……”
极低的声音保证了这一番话只有屋内这三个人能够听到,所以,在听完之后,屋内顿时呈现出一片难言的静寂。见朱宁秀眉倒竖,范弘忙说道:“这事情简直是耸人听闻!不过,倒真的不用惊动太广就能弄明白。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御药房太监索连舟是刘永诚的干儿子,当初原本就是管着兵仗局,调到御药房不过几个月,叫了他来一盘问就清楚了。”
虽说是御药房太监,可三个御医好歹还能轮一下班,索连舟就惨了,几乎是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开药合药服药,困到极致的时候才闭上眼睛眯瞪上一会。这会儿,他亲自守着药炉谁都不让靠近,可即便再小心翼翼看着,坐在小木凳上的他却仍是不免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直到肩头上突然搭了一只手,他才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什么人……啊,是范公公。”
索连舟几乎是一瞬间调整好了表情,忙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觑着人脸色微妙,他心中愈发没底,只得忐忑不安地解释道:“公公恕罪,小的实在是有些困了……”
范弘在索连舟身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见人低下头去打一会瞌睡,随即一个激灵挺直腰看看火,如此往复多回,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是在硬挺着,心里倒是打消了些许怀疑。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你们御药房又不止你一个,这种事就不用你这个太监亲自守着,交给他们就好。你随咱家过来,咱家有话问你。”
尽管不知道范弘这会儿来找自个有什么事,但眼看两个属下的年轻宦官已经上来接替自己的活,索连舟也不敢推辞,忙跟着范弘往外走。从穿堂到了西边一座屋子门前,跟着范弘后头的他眼见门前两个人高马大的精壮人杵在那里,心头难免发怵,定了定神才跨过了门槛。
“郡主,人带来了。”
看到居中的楠木交椅上坐着的是朱宁,又听到这么一句话,索连舟哪里不明白叫自己过来的根本不是范弘,而是这位眼下仁寿宫中掌握话事大权的陈留郡主,立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本就是最会看眼色的人,这会儿本能觉着多半是坏事,自是连抬头也不敢。
要是换在平时,朱宁总得旁敲侧击试探两句再说,可眼下根本没那时间没那心思,她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从前在兵仗局管事?”
索连舟原以为是自己在御药房偷偷摸摸昧下几根人参孝敬干爹刘永诚的事发了,亦或是被人在背后告了什么刁状,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兵仗局的事。于是,原本额头紧贴地面的他不知不觉抬起了头来,满脸的茫然。直到发现朱宁神情不悦,范弘金英一左一右站着,仿佛是护法金刚似的瞪着自己,他才一下子回过神。
“是,小的确实在兵仗局呆了多年。”他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老老实实地说,“小的是永乐十九年的时候,因御马监刘公公的举荐,这才掌了兵仗局。”
朱宁见他说得仔细,脸色稍霁,就冲金英点了点头。金英便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沉着脸问道:“那咱家问你,永乐十八年京营京卫汰换火器时,神机营裁汰下来的那一批火器应当是交给了兵仗局回炉,结果却没有回执,那批东西究竟上哪去了?还有,年前神机营报废了二十只火铳,结果兵仗局送去的怎么是四十?”
俗话说心宽体胖,索连舟在宫中并不是头等体面的人,刘永诚走后更是失却了一尊靠山,他却不但没瘦,腰围反倒肥了一圈,由此可见他这人的性子,最是怕招惹麻烦。所以,放着兵仗局两千多号人的工匠他不管,反而钻营到了御药房这轻省地方。但怕事归怕事,他能被刘永诚派到兵仗局那样的要紧地方,自然有两把刷子,记性好之外,还有一桩好处是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