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我的?”
杨稷顿时狐疑了起来。他在外头朋友是不少,但真正称得上好朋友的却是寥寥。他当然喜欢听人说好话,可张越提醒过,万世节更曾经带他悄悄溜达了一圈,听那些人前趋奉巴结的家伙背后讥讽他不学无术败家子,所以他很快认清了现实。那些曾经混过一阵的狐朋狗友,从此之后吃喝玩乐可以,办事结交免提。可如今万世节走了,张越忙得不可开交,他自然是在操心生意的同时,偶尔也隐瞒了身份在外头逢场作戏,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还会有谁上门找他?
带着这满肚子的疑惑,他便到了门房门口,一看到里头那个端坐着的身穿蓝色茧绸大袄,模样还算体面的汉子,他登时大吃一惊,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那儿。
“杨公子!”
听到这一声,本就心中忐忑的杨稷更是魂飞魄散,竟是一下子昏了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寻到了这儿来?”
“那还用说?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阁老家的杨公子,我自然知道往这儿寻人。”那蓝袄汉子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行了一个礼,又见杨忠正站在杨稷后头,就挤了挤眼睛说,“杨公子,莫非真的要留我在这儿说话?有些事情,让别人听见……”
“别说了!”杨稷当机立断打断了他的话,旋即头也不回地对杨忠吩咐道,“这是我的客人,我和他到花厅说话。暂时留着门,我待会还要送客。”
杨忠虽不明白杨稷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历,但瞧着这光景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因此,见那人神态自若地跟着杨稷出了门房,沿甬道往花厅那边去了,他渐渐皱起了眉头,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初张越告诉自家老爷大少爷在外头经营馆子的时候,老爷震怒之余险些动了家法,可还是被劝了下来。好歹孙少爷年纪轻轻读书却是不错,大少爷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好歹如今再没有那些狐朋狗友找上门来。可今天来的这人,实在是有些古怪了。
思前想后,见杨稷和那人始终不出来,杨忠终究还是多了个心眼,很快就把自己儿子叫了过来,对他缜密地吩咐了几句,让他在家里好好看着,随即就令人备马。到了大门外头,他正踩着下马石预备上马,就看到那边胡同口影影绰绰过来两骑人,略一张望就觉得前头那人有些熟悉,待来人近前,看清了那模样,他顿时又惊又喜,慌忙快步迎上。
“张大人,这么巧,小的正要去衙门找您呢,您竟是就来了!”
“你要来找我?”张越也不待人上前牵马执镫,利落地一跃下马,随手一丢缰绳就听到这话,再联想到杜绾让静官捎带的话,心里立时有了猜测,“是杨世兄有事?”
“刚刚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在家里门房等了大少爷一下午,硬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大少爷回来之后,一看到人就愣住了,不由分说请到了花厅说话,小的实在是担心……”
“这样,你让家里的人不要外出,然后带我去看看!”
张越和两个随从会齐了之后,并没有直接来杨家,而是又去扬州胡同的兵部谍探司调了些人手安排,这才到了这里。这会儿随着杨忠沿甬道去花厅,得知杨稷还吩咐闲杂人等全部退开不许打扰,他更是心中有了数目。于是,远远地看着那亮了灯火的地方,他就冲杨忠打了个手势,随即缓步上前。随着屋子越来越近,他就听到了一个有些肆无忌惮的声音。
“杨公子只有一子,要是韵珠真能给您再添一个一儿半女,家里更兴旺,杨阁老自然也是会高兴的!”
第八百六十四章 从蒙昧到警醒
为了便于上朝,朝参官往往都是选在距离东西长安门最近的地方,其中,几个内阁大学士御赐的宅子更是一色在皇城以南和西边的大小时雍坊,此外还有好些六部司官都是在这里安居。地方既有限,宅子规制自然不可能太大,官职低的不过是赁了一进院子,官职高的也大多是两三进。如杨士奇官居一品,又是天子赐第,杨府亦只有三进,也就是东边多一个小跨院,内中是两辆府中常用的马车,还有两头骡子四匹马。
既然是规制简朴,府中各处屋子里的摆设亦是如此。小花厅不比正堂,除却居中主位之外,便是两侧各两张杉木交椅并几案脚踏,这大冷天甚至不曾安设火盆,靠在那半旧不新的干瘪松花色夹棉椅搭上,杨稷甚至觉得屁股下头冒上来一丝丝的寒意,哪怕那厚厚的羊毛毡斗篷还穿在身上,也盖不住他那种浑身发僵的感觉。
“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身穿蓝色茧绸大袄的中年汉子刚刚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甩出杀手锏之后见杨稷如此反应,心里顿时定了,竟是忘了这里是外人所说的相府,竟是轻轻撩起了袍角翘足而坐,又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歹也是杨公子你亲近过的人,你就不关心一下人究竟如何?说来韵珠姑娘也是福分,这要不是妈妈关照着,只怕她因着您这些天的冷落,就得寻上门来,谁知道竟然有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