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把棉甲的事情揭开来,是你兵部谍探司的那位一时好心,这本不是他的职责,自然是有功无过。而锦衣卫和东厂得信之后倒是配合得不错,一个直接抄了通济仓那些个龌龊官员的老巢,一个直接在路上截下了要运往京城的东西,这本是至少将功折罪。可顺藤摸瓜下去,李茂青自缢的事情原本已经有了线索,是武定侯长子郭聪交接了居心叵测的人,又向兵部武选司司官关说人情,只要拿着人就好,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让人死了!”
这些原本不应该在张越面前说的,但眼下陆丰压力太大,再加上他又觉得张越不是外人,一口气倒了出来,这才使劲抓着扶手深深叹了一口气:“锦衣卫眼下没有指挥使,是房陵掌总,咱家知道从前他和你交情不错,后来才疏远了。他平日里瞧着人也着实不错,但有一点咱家得提醒你……他是太后的人!”
自从房陵当日从东宫被罢斥的时候见过一面,张越便依他之言和他渐渐疏远,只在他成婚得子的时候送过礼,仅此而已。但眼看人家之后风生水起,朱高炽登基之后立时重用,等到汉王造反的时候亦是当起了先锋,他哪里不明白当初房陵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所以,陆丰说得神秘,其实却只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但此时此刻,他自然不能表露这些,于是少不得露出了讶异之色,旋即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多谢陆公公提醒。”
陆丰尽管欠过张越不少人情,但也不想一直这么积欠下去,此时听张越谢了一声,心下便松快了许多。随口扯了两句,他突然想起之前在东安门那一遭,不禁笑道:“对了,刚刚郑王越王襄王全都到了东安门,正要进宫呢。幸好咱家溜得快,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不过范公公金公公两个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么着,咱家先走了。”
张越面上带笑送了人出去,心里却是沉甸甸的。郑王等三位亲王在这当口入宫,说是探望太后,其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真是他的猜测没错,张太后重病之下见不了人,朱宁怎么挡得住这些虎狼?
要说这也是朱瞻基和张太后惹出的麻烦。都已经是成年的亲王,偏偏一个个都留在京中不放出去就藩。可那几个天子手足一直都形同隐形,怎么会偏生在这当口跳出来,还一次都是三个人……必定是有人撺掇了其他人,把这声势闹腾大发了,真相也就盖不住了!
如今要是他还在宫里兴许还能设法,可偏偏他一早就出来了,要再进去却是不容易。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在围城之中的时候想出来,一出来却又没法进去,想进去也没借口!
尽管心下焦躁,但他这个兵部堂官要是也露出一副火烧火燎的架势,只怕原本就有各式各样猜想的司官更会平生揣测,所以,他只是端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了仪门。一直等到了三门内,回到自己办事的屋子坐下,他这才立刻消去了早就不耐烦硬装的笑容。
之前朱宁说话那般隐晦,是有意暗示,还是奉命暗示?还有,杨士奇这个内阁第一人也还坐镇宫中,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闻听三王入宫,可会去拦一拦?是了,此次三王突然闯进宫里,应该确实是张太后那儿出了问题。想当初这位在朱高炽驾崩朱瞻基未归的时候,就是连东宫也封了,所有皇子一概不许外出,这一次怎会偏偏漏过了十王府!
他想着想着,随手抽出纸来正要写字,却发现砚台里头的墨早就干了,不禁恼怒地丢下了笔。
“来……”
“大人!”
张越话音未落,便有一个皂隶在门外唤了一声。他一迟疑便吩咐人进来,只见门帘一动,那三十出头的皂隶就匆匆进来:“大人,有信使从大宁行在来,说是皇上的密函回复。”
“快让他进来!”
所谓的密函便是密揭,在外人看来,在此之前,如今的满朝文官中也就是内阁众人以及蹇义夏原吉有此殊荣,此次皇帝离京,方才添了他张越。但早在多年之前,张越的札记就曾出现在永乐皇帝朱棣的案头,只那会儿皇帝是只看不答而已。
这次前来的信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矮小,紫红脸膛上却透着一股精悍气。递送了秘匣之后,他便立时退出到外头等候,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张越打开秘匣,核对信封上的银记无误,便拆开印泥封口。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两张纸笺,起头就是淡淡的“前事已览”——张越自然不可能会错了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纵使信使动作再快,恐怕也得是四五天之后才能折返回来,这自然是说的他提及从小教养勋贵子弟的事——而之后紧随的东西就简单了,皇帝提及了东胜,提及了开平,提及了兴和以及哈密,在军言军,皇帝亲率大军巡边,他又是如今兵部最大的主官,自然三句离不了本行,只是临到末了才蜻蜓点水提了提武选司的舞弊案,又提到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