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与如今从职方司主事任上借调过来的陈镛一块整理那些积年案卷,趁着屋子里没人,就低声说道:“你这一借调,以后可就在这儿了?”
“怎么可能,职方司正缺人呢,张大人怎么也不会放我走。”陈镛一边说一边拍打着那些案卷上的浮灰,这才开口说,“你得动作快一些,柴枢曹这个人向来是最认真的,只怕交割清楚了就会走,绝不会恋栈位子……他还真是时运不济,这事情原本怎么都轮不到他顶缸的。你知不知道,大人本想保下他,结果没成。”
“张大人真的保了他?”
史安追问了一句之后,见陈镛点头,不禁苦笑。两人收拾好东西出来,史安自往柴车那儿交割,而陈镛则是径直前去三门之内张越办事的屋子,一进门,他就看到张越正在对武库司的一个主事吩咐事情,于是便悄悄放下帘子,在外间坐着等。
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才出来了,史安这才进了里间,先是说了史安关领上任的事,旋即才问道:“看庄主政拿着那一个匣子,可是工部那边有新的火器出来了?”
想起自己当初在号称又闲又富的武库司中成日除了忙还是忙,张越早就觉得如今武库司那些司官们实在是太闲了,毕竟,自他那次以后,火器再也不曾进行过大批量换装。随手翻了翻史安带过来的几份文书,他就随手撂在了桌子上。
“没错,到时候工部会派专人过来,武库司少不得要忙上一阵子,他们也悠闲太久了。对了,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交阯时的阮氏兄妹?安远侯派人把他们和一些精擅火器的工匠全都先护送了来,似乎是再过一些时日就要到了。这次工部主管新火器的人就是黎澄,他刚刚丧妻不久,还在期丧之中,只这回有新人来了,恐怕他也不敢丢下正事。”
“大人的认真谁都知道,黎澄自然会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再说,两边既是沾亲带故,到时候亲上加亲也是未必可准的事。说起这个,听说大人家里刚刚定下一门亲事,京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叹息呢。我之前去左军都督府公干,据说武定侯可是懊恼了好一阵子,就连兵部,也有两个年轻才俊在背地里嘀咕。”
让你们惦记我家宝贝妹妹!张越心里轻哼了一声,随即一下子想到武定侯家甚至急急忙忙让人上门提亲的事。京里的勋贵想与自家联姻的并不少,其中多半是看中英国公做后援,他自己又是圣眷正好。可是,贸贸然上门直接提的,却惟独只有武定侯一家。
看来,这郭家的情形他得多多留心一些。
第八百四十章 深挖不放过,冬至日的礼单
张太后给的半个月限期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当她看到陆丰送上来的题奏时,却是眉头紧锁。京卫这三年之中补进了世袭军官凡一百二十二人,其中冒名顶替的足足有三十二个!有的是没有子嗣不奏报上峰就以侄儿或是族侄私自承继,有的是养子承继,更有的则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人打通关节继承了军职。当锦衣卫开始查访之后,除了少数人认罪之外,大多数人都是闻风而逃,如今已经由刑部下了海捕文书,各地锦衣卫卫所亦是得令侦缉。
然而,相关线索的深挖却是陷入了僵局。兵部是除了已死的尚雍之外,便是下狱的周平安,而年前刚刚回转兵部任郎中的柴车却应该与此无关——张越没能保下他留任原职,但张太后对这个永乐年间就入兵部的老人还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怀疑这一点。可其余挖出来的人不是京卫的小军官就是五军都督府的经历和都事,再往下的则是皂隶衙役这些根本不入流的微末人等,仿佛所有线索再往上就都断了。
“之前的题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行在之后,皇帝看了之后大为震怒,如今这朱批已经回来了,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彻查!”张太后轻轻把题奏放在了一边,随即冷冷地陆丰说,“明面上这件案子暂且到此为止,但实际上却远未过关,你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尽管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但陆丰总觉得在张太后面前会感到一种深重的压力,此时忙跪下磕头应下。待起身之后,他犹豫片刻又开口说道:“有一件事如今还没个影子,小的原不敢妄报,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隐瞒太后。此次抓到的皂隶中间,有几个出自左军都督府,虽然严刑之下招认说和那些勋贵没什么大往来,但却有两个人先后服侍过武定侯。”
武定侯三个字顿时牵动了张太后一些不好的回忆。洪武年间的那些年长亲藩往往是联姻勋贵,秦王朱樉、燕王朱棣、代王朱桂、辽王朱埴等一大群亲藩都是娶的勋贵之女,而等到那些年纪小的亲王和下一代的世子和郡王纳妃时,朱元璋却渐渐定下了规矩,王妃世子妃等等往往都是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