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各位!不是我不愿意通融,实在是这招收人数等等乃是我家大人吩咐下来的,我不敢擅自做主。至于这送来的东西,也请各位收回去。等明年到了招新的时候,各位按照章程把孩子送过来也不迟!”
“我家这孩子已经八岁了,再等一年可不就耽误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使足了劲挤到了前头,把一张凶巴巴的方脸硬是挤得圆了,又露出了笑来,“就请小连管事你通融一下,我必有重谢!咱们这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娃子能进学之后有出息么?”
“屁的有出息,张屠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分明就是为了京畿附近大查田亩,你名下那些田要多缴税,希望孩子进个学之后免钱粮!我可告诉你,少打这主意,听说如今就是一二品的大员也得交粮当差,优免有限!要为了那种蝇头小利,那是肤浅……要孩子能像张大人那样,那才叫是光宗耀祖!”
这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画商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屠户争执起来,吵着吵着更把自个家主人都牵了进去,连虎顿时心中透亮,一下子明白了近些天来为何会陡然多出这许多想来附学的人。这清查田亩虽说往天下各地派出了不少号称清正耿直的御史,但最先开始动手的却是京畿,哪怕皇帝人还在巡边。勋贵和文官们也有田庄,可首当其冲的却是老百姓,往族学中混上一阵,旋即设法谋一个生员,再之后免粮免差,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愿望了。
既然这回有人把最要紧的关键撕掳了开来,其他人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围着连虎,也不知道许了多少好处,倒是几个真正贫寒却为了自个孩子考虑的人被挤在了外头。好在因为连虎警告说不许扰了里头的学生,没人敢太过高声,但唇枪舌剑自是难免。
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人走,连虎干脆坐下来思量,权当这些人是嗡嗡叫的苍蝇。可才坐了没多久,一个杂役突然不知道怎得挤进了里头,到了连虎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话。听到这一声,刚刚稳坐钓鱼台的连虎一下子蹦了起来。
“各位,我家大人微服过来巡查这族学,你们与其寻我打擂台,不若去对我家大人说,如何?”
此话一出,刚刚吵吵嚷嚷的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七八个人你眼望我眼,最后都是退缩了。连虎虽说看着体面,更管着这处地方,可归根结底就是豪门奴仆,一直又不曾拿腔拿调吓人,他们自然是不怕,可张越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就是一个差役也能让他们弯下腰赔笑老半天,更何况正三品的京堂?于是,一个个人慌忙说是改天再来,片刻功夫就出了屋子,只余下那几个衣着寒酸举止局促的。
“你们也都回去吧,就算孩子真是天资聪颖,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总得我家大人做主。”
一句话把剩余两三人也一块打发走了,连虎方才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却是从这院子西边的门出去,沿后头那条南北走向的狭窄巷子往北走了一射之地,就看到一行人从那边北大桥胡同拐过来。尽管前头几个都是护卫打扮,但他还是一眼瞧见了被簇拥在当中的那两个人,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心想这不是说少爷来么,怎么来的是两位小爷?心里捉摸不透,他赶忙带着两个杂役迎了上去。
“我的小爷,您不是上学去了么,怎么突然来了?还拐带了……”
“我哪里敢拐带人,是今天先生有些不适,所以布置好功课早放了我们出来。正巧说起族学,忠叔叔就说要过来瞧瞧,伯祖母让我带着,我当然就把人带过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静官满脸的理直气壮,见连虎被自己说得作声不得,又对天赐笑道:“忠叔叔不是总好奇咱们家族学什么样吗,和我一块进去瞧瞧?”
天赐既是英国公嫡长子,从小又有些不足之症,因此王夫人最初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最不敢让他出门,直到学武有成也不轻易放人出门。如今既已经八岁,英国公张辅思来想去,就决定平日让孩子多往外走走,哪怕多加派人看护也好,免得日后担不起自己的国公爵位。王夫人哪里放心,这天因是静官提起,张辅又允准,她这才无奈地放了孩子出来。
虽是叔侄俩,年纪却只相差一岁,此时穿着颜色相同花纹不同的青色茧绸大袄,脚踏黑色厚底鞋,发上都是用的银坠角,眼眸黑亮肤色白皙,唯一的区别就是精气神略有差别。静官虽跟着张赴和彭十三学过一阵武艺,究竟不比天赐天天习练骑射,因而天赐虽瘦一些,但更英气勃勃。可两人不仔细看,仍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