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彬原只是细细听着,待听到最后,他不禁眼睛一亮。直直地看了张越一会,一贯冷冰冰的他竟是罕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元节,你果然是我的知己!虽说早年读书的时候带有那么几分功利,只是想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但如今这些目的都达成了,我却更想精研典籍,让天底下学问文章出众的寒门士子都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让那些有才学的寒门士子出头是不错,可你到时候取士的时候可别偏心,富贵人家可未必都是酒囊饭袋纨绔子弟!”
“你这不是在夸你自个?”
顾彬难得开起了玩笑,张越也不禁莞尔。两人说笑着走过棋盘街,眼看前头就是六部衙门所在的东江米巷,就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转头望去,张越只看见一溜烟两骑人进了正阳门,随即又往自己这边的方向疾驰过来。认出那装束是兵部信使专用的赤袄黑幞头,他也就和顾彬打了个招呼,言道是有空过府走走,随即拍马追了上去。
在兵部衙门前头的下马石下马,他就看见那两匹满是泥水灰尘的马正被皂隶牵到一旁的马厩,遂三步并两步进了门。果然,才进三门,专服侍他的那个皂隶就迎上前说:“大人,是万大人从奴儿干都司送来的文书,信使就在那儿。”
那信使先头进了正阳门,又从东江米巷疾驰而过,一时半会也没瞧见张越,此时见张越从外头进来,这才认出了人,连忙上前磕头行礼。双手奉上那份文书之后,他就垂手退下,而接过信的张越查看封口完好,遂吩咐那皂隶先带人下去,然后进了屋子。
转眼万世节也已经去了奴儿干都司好几个月,间中传回来的消息却极少,因此张越来不及落座就匆匆拆开信,一目十行地边看边往座位走去。果然,五张信笺上,万世节先是说明了奴儿干都司的军务状况,随即又说如今辽东女真各部大体对朝廷恭顺,偶尔有小部落和蒙人勾结,往往也是官兵开至则俯首认罪,亦失哈虽有役使边军耕种以及私收贿赂等不法事,但在调和女真诸部事务上并无失当之处。末了,他却提了另外一件事。
因海西女真缺牛,边军缺马,边军和海西女真常常私底下做些朝廷禁绝的牛马买卖。
禁卖耕牛及铁器,这条禁令张越自然知道。这样一道文书要是往上头一奏,无疑会在朝廷引来众多声讨声,到时候又成了亦失哈的罪状之一。毕竟,亦失哈名义上还是巡视,只这每次巡视都常常要一两年,形同镇守无疑。
这一条禁令使得女真人在农田劳作上效率低下,为的就是遏制其发展,和蒙元的禁止互市完全是一个性质。可是,有些事情光靠堵是决计堵不住的,无论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是一个调子,得不到的东西就用抢,边衅就是这么来的。蒙元他用了官方走私的策略,既打探消息又赚了钱,而如今的女真也完全可以用这一条。稳住奴儿干都司,分化女真诸部,总有一天,这地方也能变成后世的大粮仓。
“来人,传我的话,让胡千户过来见我!”
永宁宫正殿。
朱祁镇如今还小,自然不到出居东宫的时候,但既然是册封了皇太子,便不宜在永宁宫居住,张太后思前想后,又和朱瞻基商量了一番,便吩咐在仁寿宫主殿的东暖阁空出来,让朱祁镇及其乳母保母全都挪到了这里。于是,永宁宫少了孩子的哭闹声,孙贵妃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她坐在梳妆台前,想到朱瞻基不日就要巡边,更是觉得一阵阵发慌,连那个蹑手蹑脚走到身后的宫女都没注意到。
“娘娘,皇后今天去探望了太子,又送了一只长命锁,太后得知之后很是高兴。”
“我的儿子,要她操什么心!”
孙贵妃气恼地捏断了手中的玉钗。本该是她的东西,凭什么她要不去想不去求?可朱宁劝了又劝,儿子是太子,将来绝不会不敬她这个亲生母亲,与其现在相争让太后恶了她,不如放宽心……
她正想得脑袋疼,那宫女就悄悄递了一张纸条上来,她只扫了一眼,便呆若木鸡。
第八百二十四章 赐宴,私嘱
大明朝的前头几位皇帝之中,太宗皇帝朱棣尚未迁都前,常年从南京巡幸北京,因此原本空缺的巡狩仪在永乐年间被仔仔细细地补全了。此次朱瞻基车驾将发前,遣勋贵和文官等告天地、社稷、太庙、皇陵,随即又赐宴在京文武群臣。
内阁众人、六部尚书侍郎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以及诸色勋贵等,都是上桌,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则是中桌,五品及以下则是下桌。尽管如今冗官冗员还不多,但也摆开了几十桌,把个光禄寺摆得满满当当。皇帝只是微一露面就走了,因此余下的臣子也能大快朵颐,但上桌上的众人却只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