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张越恨不得揪过万世节问他这些话为何不在路上说清楚,此前竟是只告诉自己,他和杨稷的关系如何铁,怎么带挈人家近朱者赤,那家店每日里的生意如何红红火火,半个字没提自己入了本钱,店主还和小五搭上了关系。不过,他也只是气恼某人的知情不报,并不觉得这桩生意有什么问题。因此,看到杨稷满脸紧张,他就笑了笑。
“杨世兄说笑了,这点事情我怎么会去惊动了杨阁老。杨世兄愿意自己做些事情,这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今天求你帮忙的就是和这两家小店有关。”
杨稷唯恐张越在父亲面前戳穿自己这得意的小本生意,一听他非但不会惊动父亲,而且还夸赞这是好事,至而更是提出帮忙,他几乎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三人在花厅中嘀嘀咕咕老半天,外头方才有仆人来报,说是杨士奇请张万两人留下用便饭,他不好撇下文会的那些人。听到这话,张越就势起身,说是打算去花园看看,杨稷就连忙上前陪了两人,一路走一路抱怨个不停。
“为了上朝方便,皇上赏赐的几座宅子里头,爹硬是挑了这座上朝最方便,地方却最小的,那个花园也小的可怜,挤那么一堆人实在是难为了。而且,爹若是食三份俸禄,家里也能宽裕一些,可他硬是辞了兵部尚书的俸禄!正二品太子少傅和正五品华盖殿大学士的两份禄米加在一块折钞,也就是二十四石加上十石米,总共每月三十四石,一大家子哪里够……”
念叨了一通,杨稷又冷笑着加了一句:“我爹至少还是食双俸,俸禄还算高的,可即便这么着,折钞之后的那些宝钞也只能给家仆贴补贴补,什么都用不上。就好比万世兄,一个月十石米,够支什么用?一个县令一个月的本色俸禄才六石,就这样还有人要克扣!”
听到这抱怨,万世节忍不住对张越一摊手说:“所以,我那一丁点俸禄你都拿去生息了,我和杨世兄那笔买卖的本钱我也凑了半天,差点还得动用小五的私房。元节,我人是要走了,你如今既然已经是说话算话的部堂,这一茬可千万力挺岳父。每石米折钞减十贯,十石就是百贯,一百石就是千贯钞,别看这些宝钞只值两三千文钱,对于不少官员来说都是要命的。”
杨稷只是替杨士奇鸣不平,而万世节则是想起朝中议论纷纷的薪俸变数,张越听着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尽管清朝的官俸也不高,但相比明朝在明文制定的俸禄上头还要玩什么本色折色,每朝每代的皇帝还在折色的花样上头动足脑筋,也怪不得到后来是贪者益富,清者益贫。如今的官员操守还算好,甘于清贫的人不少,但到了后来吏治败坏的时候,这俸禄微薄就成了贪赃枉法的最好借口!
“爹他们已经出来了!”
正在沉思的张越闻声抬头,就只见一行人正从那边花园的月亮门出来。为首的老者六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佛头青的茧布袍子,下头踏着一双半旧不新的平头黑履,瞧着瘦削,腰板却是挺得笔直,说话尽管没有刻意高声,但那平缓的声线还是随风飘了过来。
“落第也好,没能赶得上今科会试也好,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科举上名扬天下,未来做官时默默无闻的也有的是。才名只是身外之物,学问扎实,治事有能,日后选官考评亦能占优。至于荐举之事,我可以明确地回复各位,为杜绝其中弊病,日后吏部用官会更遵循制度,这荐举之门应该不会开了。”
此话一出,张越就听到那边有人附和,有人称赞,但也有人满脸沮丧扼腕叹息。毕竟,布衣一跃而公卿的神话,向来是无数读书人最大的盼望。见杨士奇说话间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但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介绍这些人的打算,他也就停步没有过去。而那边的士子们瞧见作陪的是杨稷,张越万世节又都是一身平常布袍,于是都误以为是迟来的人,没有太在意,在甬道处和杨士奇拜别之后就各自离去了。
见那些人出了前头那道门,杨士奇方才走了过来,见张越和万世节并肩而立,依稀又想起了当初红梅园中的光景。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他不禁欣慰地捋了捋胡须,随即又扫了一眼杨稷。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房中读书?”
尽管杨士奇的言语并不十分严厉,却是透露出了一股冷峻的意味,杨稷也不敢多说什么,冲着张越使了个你且放心的眼色,就连忙蹑手蹑脚地退下了。他这一走,杨士奇便示意两人虽自己去书房,一路走一路说道:“十年了,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国之栋梁。要是杨稷能够有你们一半能干,我也不用这般操心。早知道如此,早年就该把他接到京城,如今却来不及了。世节,有些事情你也不要一味瞒着我,他调戏民女你替他收拾首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