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南阳知府涂克敏……”
“涂知府不用多礼,深夜赶来,其实只是为了两件事……唔,说是一件事其实更妥当。”
张越自己坐在背光处,正好可以审视面前这位南阳知府,见他须发斑白身材发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官服收拾得干净笔挺,瞧着很有官派,但眉眼却和善得很,只是这会儿动作有些瑟缩。路上已经听那位锦衣卫百户提过了本城知府的性子,他心里便有了数目,于是就将手中的紫花大印递了过去。
涂克敏还在琢磨张越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人家递了东西过来,慌忙双手接了过来。入手一看是紫花大印,他就更是心中一凛。须知他们这些正印官,全都是佩印,而带着这种铜关防的全都是临时委派的官员,从总兵到巡抚不等,必然是大员。可等到他小心翼翼拿了这紫花大印在纸上盖过,又借着旁边油灯的光芒看清了上头的字迹之后,却茫然了起来。
这是派往交阯的官,可派往那边的官来见自己做什么?
见涂克敏满脸茫然,还是那位急于解决事情的锦衣卫马百户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去在涂知府耳边把张越的身份说了。这时候,某人方才如梦初醒,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当张越淡淡地说起傍晚的案子,旋即提到了晚上锦衣卫因报了假案冲撞客栈的事,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位主儿简直不是惹是生非,而是无法无天了!
看到涂克敏受了惊吓之后,随即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张越就开口说道:“践踏路人,这是罪其一;利用其叔父的职权往锦衣卫报假案,这是罪其二。事情发生在南阳府地界,还请涂知府出面料理。须知那座客栈完全是被我包了下来,同行的还有黔国公长子,哪来的什么黄河水匪?”
“这……”涂克敏已经是吓得满头大汗,犹豫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大人,这事情确实是不小,但既然事涉锦衣卫,府衙若贸贸然插手……”
“锦衣卫自然会和府衙一块办差,府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阳府这地面本就不是什么肥缺,被锦衣卫河南卫所分到了这个地块,马百户已经是觉得一千个委屈,更何况还偏偏碰到了这么一件倒霉事。此前张越单独召见了他,几句话吓得他魂不附体,只能乖乖听命,这会儿自然想多拉一个人下水。见涂克敏一瞬间呆若木鸡,最后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他不禁快意得很。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府衙,其实都调动不了多少人,但二三十个手持火把的人敲开那家客栈的门,随即一拥而入时,那种震慑力却是非同小可,从掌柜到伙计都给吓懵了。
晚上特意让下人找来一个粉头作陪,如今春梦正酣的陆艺被巨大的喧哗声吵醒,才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的粉帐被人粗暴地拉开,怀中玉人那香汗淋漓的粉背和自己赤条条的光景全落在了人眼中。面对那个拿着刀背撩起粉帐的人,他没多想就怒喝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的屋子!”
“陆公子,你犯的事发了!”
知道这回极可能是得罪死了陆丰,但迫在眉睫的威胁总比远远的恐怖上司要紧得多,马百户见正主儿抓着了,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属下拉了一条被子过来,三两下把陆艺裹了之后,堵上嘴就下令人抬走。而在其他各个房间里,陆艺的那些随从小厮等等一个不拉地全都被捆了。不到一刻钟功夫,刚刚涌进这家客栈的人们就犹如潮水一般完全退了下去,只余下傻呆呆的掌柜和伙计站在空荡荡的店堂之中。
南阳府锦衣卫的监牢还是第一次塞进那么多人。除了陆艺之外,其余人全都被一股脑儿塞进了这里。到了这时候,南阳知府涂克敏自忖根本不知道张越要干什么,索性把差役捕快等等都交给了张越指挥,自己借故躲得远远的。这会儿差役捕快都给遣回去了,而马百户则是因为张越之前的话,几乎是二话不说地跟随左右供差遣。
尽管人直接欺到了自己头上,但若不是有沐斌同行,既然知道陆艺是陆丰的侄儿,张越也不会在明面上这么大张旗鼓。如今人既下了监,他就让马百户提了几个陆府的家人。问明此次陆艺上京是因为有人拿的东厂令牌到了陆家,并不是陆丰的亲笔信,而只是一个口讯,而且把口信送到人就走了,他心中越发警惕了起来。
于是,等到再提了两个随从的时候,他就不紧不慢说出了身份。一听这话,那随从立刻痛哭流涕地供出了那个给陆艺出主意说不妨去支使锦衣卫的小厮叫姜柏,平素最受信赖,跪在旁边的另一人也连忙附和,还叫屈说自己为了此事吃了少爷一巴掌。听到这话,张越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马百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