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急败坏的大臣却仍旧不死心:“话说的没错,可西都这么多百姓,每户抽一个出来,就能多几千人,等相持不下的时候,男女老幼全都派上去,就是明军重新拿下清化府,那也是一座废城!只要把战火燃起来,我就不信明军那么一点人,能顾得过来!”
“别说了!留着点地步的好,你别忘了,当初那个杀神带兵到这里的时候,前前后后杀了多少人,还有多少男女给掳劫了走送到中原?在咱们自己的安南西都用这一招,难道你是想看到全国上下变成焦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些年老黄福推行学校,安南每年贡国子监的有多少人?这些在乡里都是大族望族,他们回来之后振臂一呼,还有多少人相信咱们的正统?别多说了,这里的烂摊子留给那个占城人,咱们收拾一下赶紧走!”
尽管此前已经侦知明军是用海路运粮,新陈朝上下也有人提出从海路袭击运粮船,断明军补给的提议,但海船究竟不比大江上的平底船好造,新陈朝两年间也只是得了十艘军船,自保勉强进攻不足,于是只预备着之前从海路攻西都,如今正好可供撤退。交割了西都的军务,陈天宝带着亲信大臣和随行兵员等等一一上了船,随即立刻下令起航,竟是连丝毫留恋也无。
称王称霸固然是他的梦想,可要是弄到连命都没了,还称王干嘛?
交址东面临海,众多海口都是很适宜进出的港口,当初郑和也曾经提到把这里作为整个宝船航行的补给地,但由于每次扫平交址全境,大军一班师,随即就又是动乱连连,为安全起见,最终这条建议也就被束之高阁。在陈天宝看来,这就便宜了自己的逃跑之路畅通无阻。
眼下他坐在装饰华丽的舱室中,懒洋洋地搂着一个女人,因笑道:“都说明人皇帝如何如何睿智,我看也不过如此,交址用了那么多文武,结果我振臂一呼,多少人死心塌地追随?他一趟一趟派人下西洋,可如今咱们还是大摇大摆从海路上走。等到了南边,那时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大王圣明!”
这句谄媚的恭维一出,外头陡然之间响起了一声惊呼,旋即就是一阵不绝于耳的喧哗。陈天宝顿时恼了,随手把美人推到一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在吵吵嚷嚷!”
这时候,一个侍卫猛地推开门,惊慌失措地说:“大王,不好了,海上出现了不少船!比咱们的数量多!上头挂着很显眼的旗帜,很可能是明人的……明人的宝船!”
陈天宝起头只是惊怒,但这会儿那惊怒已经变成了大恐。他几乎是一下子从位子上弹了起来,结果大概是因为一个大浪打来,船身猛然倾斜了一下,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然而,他还是一把甩开了那个想要上前搀扶的侍卫,跌跌撞撞冲出了舱室。费了好大的劲来到了甲板上,他就看到了远方那一艘艘高挂风帆的大船,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怎么可能,之前不是说他们的船还停在暹罗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固守西都……”
听到旁边的喃喃自语声,陈天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狠狠剜过去一眼。等到认出那个两鬓苍苍的老人,他这才恼火地别转了头。为了笼络这些拥戴自己的陈氏老臣,他一口气把他们的女儿全都给娶了,如今也不能太不给人面子。撇下这个已经六神无主的老家伙,他快步走到了船头,对着那跟上来的船长低吼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把那些船甩掉!”
一听到这个要求,那船长顿时极其为难,对陈天宝低声下气地说:“大王,天朝的宝船最多能挂十二张帆,少的也能挂六七张,比咱们速度快,沿海岸线走必定会被堵个正着。顺风往西洋那边走兴许还能避开,但这边的航路他们比我们熟悉……”
额头青筋毕露的陈天宝此刻哪里顾得上那许多,想也不想就吼道:“不要啰嗦这么多,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这些解释!随便你走什么路,只要能甩掉他们就行了,否则要是给明人赶了上来,你们全都得陪着我一块死!”
想到此前那一遭遭叛军的下场,船上众人顿时不寒而栗,那船长更是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当即他便不再二话,赶紧去吩咐了舵手,又把水手等等全都召集了起来。升帆转舵等等折腾了好一会儿,下头的桨手也全都使足了力气,大船果然立刻加速。然而,由于他们这艘大船的速度比其他几艘配备了更多风帆和桨手,不一会儿就把其他的船全都甩在了后头。
这等要命关头,尽管船上其他人都有些惴惴然,但这会儿他们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友军,只盼着明人能追得慢一些。大约是他们的热切期盼发挥了作用,那些高大的宝船虽然快速追了上来,但后头那些船分去了他们的大半注意力,竟是只有两艘船追了上来。由于船速越来越快,几个老人全都吃不消大风,即便心头惶恐,还是不得不纷纷进了船舱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