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败仗不是什么可耻的事,那是领兵主将的错,不是你们的错!不但如此,战败了还能收束麾下兵马,能够平平安安把他们带到交州府,你们不但没错,而且还有功!”
虽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是谁,但无疑,这番话比之前陈洽和那些参政参议说的话都顺耳,于是军官们都渐渐安静了下来。而陈洽等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张超是否信口开河,在他们看来,但只要能压住这些人,许下的空口承诺再多也无所谓。
“麾下的兵没饭吃,你们为他们请命,这没错,可错的是你们不该在这时候闹!眼下是什么时候?因为兵败,交州府如今只有往西北东北的路还畅通,南边叛逆情形不明,万一城中粮尽,这里守不住,你们离开交州府还能往何处去?若是迎头遇上朝中大军,单单败兵两个字,你们之后就只有戍边编管,比如今苦十倍!这当口,口粮只能一日一发,要紧的是齐心协力保交州府不失,等到援军一至,那时候你们就是真正的功臣,不是败军!”
差不多意思的话陈洽也不是没说过,但他是文官,自然不会对这些败兵说什么功臣之类的话,而张超当初剿倭的时候不是没遇上过败兵,那会儿那位相熟的同僚就是教他这么干,因此这会儿一气呵成竟是连个顿都没打。如此一番义正词严的言语终于说动了一部分人,但那个打头的折臂军官却是不退反进了一步。
“大人这番话确实动听,可事后若是不成又怎么办?大人瞧着面生得很,大约不是咱们交阯卫所的军官,您是京里派来的军官吗?”
“家父阳武伯,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家父所言!”
一众人还不知道张超赶到的事,闻言都是一愣。见此情景,陈洽连忙站出来澄清了张超的身份。得知是阳武伯的长公子,上上下下的军官终于是信了,于是,在张超又鼓舞勉励劝告了一番,又答应派人医治伤员和病人之后,他们终于是各自散去管束部属,又承诺带着自己的兵马协助守城。看到围了布政司足足有两三日的这些人依次散去,几个参政参议全都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欲死的陈洽几乎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亏得长公子前来,总算是解了一桩大难题!”
面对众人的夸奖感谢,张超只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又提出受父亲所托去见黄福。陈洽虽也牵挂着老上司的病,可自己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做,便请了一个参议陪着张超进去,自己则是叫上其他人一块回了公堂。而一连几天轮班如临大敌的皂隶差役也都吁了一口气,当即在头儿的主持下分班前去休息。
云南府昆明县,翠湖沐王府。
当初沐英镇守云南,因见翠湖景致优美,便思在此种柳牧马,效仿周亚波细柳营,然而,终其一世,这府邸的规制却仍然不过是四进院落并一个小花园。他卒后获封黔宁王,此地被人称作沐王府,沐春沐晟两兄弟却比父亲奢华,渐渐就是今天造一座小楼,明日营一座正堂,二十余年间,赫然是一座小王宫,正合着沐家云南王的别号。如今因着领兵的事,沐王府上下自是一片忙碌,沐晟成天在前头召见兵将,程夫人则是在后头管束内眷和子女。
府中西边的一处偏院自三个月前住进了两位外客,程夫人便下令姬妾不得接近那里,只挑了四个妥当的婢女和两个妈妈前去服侍,院子外头又加派了一些健壮的仆妇守着,自己则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前去。这天,听乐妈妈说那边静悄悄的,她就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她不闹腾就好!”抚着胸口叹了一句,她就对乐妈妈又嘱咐道,“上上下下好好看着,不可泄露一句阳武伯的事,否则家法伺候!”
等到人退下,程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眉头却仍是紧紧蹙着。沐晟对她分说过,那方水心是先头芒市土司的独生女,只是如今土司之位早就有了别人承袭,这个女人要是真放她回了原部,却也是麻烦无穷,更何况她竟然还带来了阳武伯张攸的一个儿子!要不是张攸那儿生死说不好,方水心又冷冷说过若送她回去,她和儿子便是一死,沐晟也不至于吩咐她看着这么个麻烦人。
“夫人,这是南京四老爷送来的贺您生辰的礼。”
冷不丁被这句话惊醒,见那管事媳妇打开锦盒,露出了一只精美的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程夫人这才想起不数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不禁笑道:“亏得四弟每年都记着,先摆到库中,然后让人挑选几样回礼给四弟送去,他在南京,花销毕竟大得多。对了,传话下去,如今大军开拔,虽说老爷只是押后队,但终究是打仗,今年的生辰免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