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眉头紧皱,小沈先生又说了什么烦心事?”
恍惚间听到这一声关切的话,张越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了房,杜绾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摇摇头说没事,他就发现她已经是换了一身衣裳,身边琥珀秋痕亦然,他这才省起眼下该当去向父母问安,便偕了她们一同出了屋。
孙氏的上房中,这会儿红鸾和张赴母子也在。孙氏如今年纪大了,唠叨之余心也软了许多,对这一对也渐渐少有摆脸色,但一瞧见儿子媳妇领着孙儿孙女们过来,原本有一搭没一搭问张赴几句的她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又是嗔着张越别太辛苦,又是唠叨晚上该给孩子多穿几件衣裳,又是提醒杜绾别只顾着应付那些诰命,要多多教导孩子,又是敲打琥珀秋痕一个管书信一个管银钱,得多加仔细……总而言之,屋子里全都是她的声音,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了的张倬找了个由头堵住了她的话头。
离开大上房,张越隐约听到里头母亲仿佛在埋怨父亲,不禁莞尔一笑。等出了院子,因见张赴虽跟着红鸾,眼睛却始终往自己这边瞟,似有话说,他就和杜绾说了一声,径直走上前去。果然,张赴瞧了瞧一边不知所措的母亲,猛然抬头看着他。
“三哥,你之前问的话我已经都想好了,将来学好了武艺,我想去边疆立功!”
红鸾被张赴的话吓了一跳,正要呵斥儿子胡闹,张赴却昂着头说:“想当初二伯父也是因为读不好书,所以才学武,拼了好多年才有了今天,我也想学二伯父,自己拼一个前程回来!将来等有了成就,姨娘一定会高兴的……”
瞧见红鸾站在那儿双肩发颤,张越便在她举起右手之前,一把将张赴拉了过来。瞧见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决,他便微微笑了笑:“很好,既然有了志向,那从今往后就照着这条志向去努力就是。须知二伯父能有今天,也是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的。有你这么个儿子,姨娘就是有福气的人,你但只努力去做!”
张赴这些天日思夜想,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松,可随即就有些惴惴然。可听到张越这一番勉励,他顿时眼睛红了,连忙点了点头,这才伸手去拉了母亲红鸾的手。这时候,红鸾总算从震惊和惶恐中回过神,见张越朝自己轻轻颔首,她不禁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低声道了谢之后,便带着孩子转身离去。
转身走了一箭之地,张越这才发现崔妈妈正提着灯笼,站在拐角处夹道的围墙下头等着自己。虽则崔妈妈最初只是院子里管衣裳的,但因为稳重谨慎而又能干,这些年渐渐成了杜绾身边最得用的老家人,比那些大小丫头都有体面,此时见她上来自陈说只是受着杜绾的吩咐在这儿等候,不想听了那么些话,他也不以为意。
“又不是什么打紧的话,听了就听了。”
借着崔妈妈手上灯笼的微光,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越便随口问道:“妈妈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我一个没见识的妇人家,哪有什么好说,只是觉得少爷心善。”
“这不是什么心善,他是爹爹的骨肉,也是我的兄弟,若是有志向有毅力,那自然是好的。当初若不是老太太,二伯父未必能有一展手脚封伯出镇的机会,也未必有如今的我。他不愿意做纨绔是好的,否则若是成了像輗二叔和軏三叔那样的人,反而是家门祸害。”
如今顾氏已经故去,张越夜夜梦回,反而会越发体会到这位老祖母的好。虽说顾氏当年也有偏爱,但已经还算公平公正,不遗余力地给底下儿孙机会,这在一个大家族里头就已经是够了。二伯父张攸获封阳武伯之后,朝廷册封的太夫人仍是顾氏,一向孝敬恭顺,虽是礼法得敬着嫡母,焉知就没有当初顾氏在他出任军职时为他向张辅说和,别有助力的缘故?
就在他缓步穿过夹道东边那道小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前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只隐隐约约能看清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跑到他跟前,来不及喘口气就急急忙忙地说:“少爷,外头,外头有信使,人……人是从交阯过来的!”
一听这话,张越顿时悚然而惊,回头对崔妈妈说让她立刻去禀报张倬,他就三步并两步地往外冲去。他才到仪门,彭十三就敏捷地闪了出来,低声说道:“来的是二老爷的心腹人,瞧着神情慌乱,我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大约是那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会儿已经是入夜,恐怕他是用总兵关防叫开的城门。我把人安排在了书斋那边的西边耳房,让人先送了茶水点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