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方小弟回去之后就请转告张大人,我随时候召。”
说话间,外头那二十板子已经是打完了。依旧是两个差役架着徐正平的胳膊把人拖了进来,又丢在原来的位置上。这一回,徐正平却是连跪都跪得不成样子,只是抠着地上的砖缝半趴在那儿,死死咬着嘴唇这才没有放声。他落地就是富家长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脑子里满是疼痛的他几乎没有听清楚上头问的是什么,本能地答了两句,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架了起来,这一惊顿时满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几个字。
“大人饶命,小人愿招!”
傍晚,落日的余辉将天边映得通红一片。一阵响亮的云板声之后,布政司衙门这一日的晚堂就此结束。属官们自是各回各的官廨,三三两两的差役们也都出了衙门。相比前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如今的他们都露着轻松的笑容。毕竟,那个丧门星似的镇远侯已经走了。
“哟,小方少爷和李少爷芮少爷回来了!”
一个眼尖的差役瞧见那边牌坊下头有人飞驰而来,众人连忙让开了道。待到方敬三人在门前停下,几人又殷勤地上去牵马执镫,笑问道:“今儿个审完了?明天什么时候再过去?”
“明日就不用过去了!”方敬见众人全都愣住了,这才解释道,“李知府今天发了威,把那个讼师给赶了出去,紧跟着便让人打了徐正平二十大板。那家伙生怕再挨打,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咳,这世上多的就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骨头,原来死扛,不过是想着有镇远侯当靠山!”一个差役嘴快地叨咕了一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他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他也不想想,若是背后没了人,一个讼棍能顶什么用?三位公子赶紧进去吧,大人该等急了!”
方敬这些天很是领教了那位讼师的牙尖嘴利,没想到最后能够解决这个精通大明律的家伙,靠的却仅仅是强权,心里已是感触颇多。等到和李国修芮一祥一同穿过二堂,他忍不住对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咱们这些天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李国修和芮一祥对视了一眼,前者认认真真地说:“公理自在人心。”
后者却是沉默了一会,旋即才一摊手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两人说完,又冲方敬问道:“方大哥,你呢?”
方敬袖手望了望天空,旋即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公理自在人心不假,可行公理却不可无方。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假,可若他无自知之明呢?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可如今当官的,又有几个不畏权贵?”
第七百四十八章 名臣气度
京城,紫禁城仁寿宫。
尽管张太后在朱瞻基即位之后便拒绝了群臣所请的垂帘,但皇帝亲政一年以来,军国大事莫不禀报,若有疑难,她更是常常派内侍加以提点。这一天,除了皇帝之外,这儿还多了三位外臣,蹇义夏原吉和杨士奇黄淮。四人之中,两人是部堂首臣,两人是内阁重臣,眉头和帝后一样都是皱得紧紧的。而朱瞻基见他们久久不说话,索性就站起身来。
“依四位卿家的意思,两广蛮乱究竟如何?”
四人之中,论资格则为蹇义,论宠信则为杨士奇,因此皇帝这一问,他们没有贸贸然开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蹇义便欠欠身说:“大藤峡蛮乱由来已久,而琼州府的黎人则是多年不曾有过动乱,此事仍需谨慎。只镇远侯征蛮一杀便是千余人,实在是有伤朝廷仁德。至于广东那边的事情,镇远侯虽只是轻车简从前往,仍是莽撞了些。”
“勤劳王事,其心可嘉!”黄淮硬梆梆地插了一句,便郑重其事地说,“镇远侯既是征蛮将军,这是他的分内事,去一趟广州也无可厚非,要紧的是此前是否已有预兆,而广东布政司隐瞒不报!镇远侯既然报广州府衙一众官员曾在端午节遭遇黎人刺客……”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
朱瞻基一下子打断了黄淮的话——毕竟,秦怀谨虽说是永乐朝便提督市舶司的太监,并不是他的人,他也一度想把人换下来,可这毕竟是宫里人——话一出口,他才醒悟到张太后正在旁边,自是缓和了口气说:“此事是此事,彼事是彼事,不要混作一谈!”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他便扭头向张太后问道:“母后怎么看?”
“军功向来以征北为上,平蛮为下,广东一向太平,纵使有蛮乱也出不了大乱子。”张太后扫了众人一眼,语调极其缓慢,“张越是太宗皇帝时便任用的年轻才俊,在朝在外功劳赫赫,若是广东真有蛮乱,他应当不会瞒报,再说张谦亦是多年老中官,更不会随随便便附和他上折子。而镇远侯毕竟是在贵州镇守多年,也不是头一次平广西蛮乱,按理也不会信口开河。既然难决,且不忙着申饬或是责问,等等看那边的奏报。可以让都察院挑一员精干御史,让锦衣卫也准备着,随时出发去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