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张辅的信……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英国公,远在京城就能事先猜测到镇远侯顾兴祖别有所图,特意来信提醒。虽说山高路远这封信已经晚了,但好歹他预先知道了张家的变动,能够提早准备一二。
新君登基不过一年有余,张辅终于是辞了中军都督府都督!
尽管镇远侯顾兴祖亲自到了,而徐正平的案子正在广州府衙审讯,但张越这个左布政使自然不会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和人扯皮以及一件已经交给了府衙的案子上。于是,一连数日,他过问市舶司番事,过问灾后水利修建事宜,过问秋收,过问布政司一群属官报上来的各式杂事,其余时候从来不去都司拜访顾兴祖,亦或是去广州府衙看审案情形。
也不知道是顾兴祖的来临给了徐家支持,还是原本就预备破釜沉舟拼一拼,徐家竟是请来了一位有名的讼师,一条一条地与主审的李知府和陪审的陆推官扯皮,偏那讼师一本大明律的熟悉程度完全不在多年老刑名陆推官之下。虽说讼师这行当素来为官府所禁,但觉着苗头有些微妙的李知府不好端起平日的官派把人赶出去,于是便索性安心陪人打起了太极。
张越不在乎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但顾兴祖却在乎。五天之中,除了市舶公馆的张谦,其余人竟是一个不见,竟是摆明了干晾着他。尽管事先就有了另一手准备,但一怒之下,他仍是把随行亲兵都派到了城里,一面打探消息,一面也散布各式各样的消息。可等到第六天,张谦上门的时候,却慢条斯理地将一沓厚厚的纸笺搁在了高几上。顾兴祖只拿起来扫了一眼,脸色就登时变了。
上头竟记载着他那些亲兵的一举一动,除却锦衣卫,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侯爷,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好。咱家知道你和徐家乃是姻亲,这银钱上头有些往来分属寻常,哪怕徐正平真有什么罪过,那也牵连不到您,该是您的总是您的。”
“张公公果然好手段!”顾兴祖却已经是到了火头上,此时干脆铁了心撕破脸了,竟是重重地撂下了这沓东西,又冷笑道,“你不要硬是把徐家的事情往本爵身上扯!你以为本爵就是那样贸然莽撞的人,就只带了这么几十个亲兵到了广州?不要以为你们是皇上亲信就可以为所欲为,倘若真隐瞒了叛逆大事,朝廷决计容不下你们!徐家纵使有千般罪过,奏报了黎人叛逆这件事就是莫大的功劳!张公公且自珍重,莫要以为就赢了,来人,送客!”
张谦不过是想着让顾兴祖知难而退,此刻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顿时也恼了。他看也不看那两个走上前来的冷脸亲兵,哂然一笑道:“多谢侯爷提醒。咱家也有一句话奉送,您是世袭的勋贵,谁也轻辱不了您,这不假。可是,您不要忘了,勋贵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当日以隆平侯被太宗皇帝呼为‘恩张’的宠信,也就是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最后还被都察院弹劾,更何况如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事情若是寻常百姓做了不奇怪,可您是堂堂勋贵,还请自个想想值得不值得,告辞!”
说完这话,他自是转身就走。一脚才跨出大厅,他就听到背后传来砰的一声,旋即就是一阵细碎的声响。知道顾兴祖必然是摔碎了茶盏泄愤,他只是冷笑一声,脚下却丝毫不停。待到了门口上车,他才交叉双手放在身前,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赶尽杀绝,昨天才好容易说动了张越,只要顾兴祖就此罢手,就可以在徐家抄家之前把顾家那份子钱财完全还给了他,也算是全了彼此勋贵世家的脸面。可不知好歹的顾兴祖竟然不领情,还想要以势压人让他们认错,他以为这是在他们顾家做主的贵州?朝廷绝不容许再出一个沐家,否则就凭贵州那蛮荒之地,何必一定要调顾兴祖回朝?
“永青,可知道布政使张大人如今在何处?”
车厢里只有曹吉祥和一个蓝色短布衣的年轻人。此时听到这低沉的声音,曹吉祥的眼神一闪,而那年轻人则是连忙低头答道:“回公公的话,张大人如今应该是在城西的一座别院里。小的打听过,里头住的正是之前秦怀谨想要逃走的那艘商船的人。公公是不是提醒张大人一声,他一个朝廷命官,和这些商贾之流……”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张谦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又吩咐道,“记着,咱家让你们锦衣卫顾着他一些,不是让你们盯他的行踪!他家里的老大人放着清闲的高官不做,经营上头却很有一手,英国公成国公等等诸位勋贵的产业铺子,不少都是他派人经管的,这艘船也一样是过了明路的产业,主事的东厂那里也有备案。改道去那别院,别的话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