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着并不起眼的本爵二字顿时让一群差役全都目瞪口呆。老半晌,方才有一个老成持重的越过众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请恕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
“本爵镇远侯,前来广州府公干!”
一听镇远侯三个字,别说是一众差役们,就连周遭的百姓也都大吃一惊。打量着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身上平实无奇的石青色袍子,普普通通的快靴,敲上去丝毫不见气势的容貌,那个问话的差役虽说仍不敢全信,但却更不认为别人会这么到府衙门口冒充勋贵,于是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发胀。转过头瞧了瞧府衙深处的公堂,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扭头回来正打算解释解释,却不料旁边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已经是大步越过他朝府衙大门走去。
第七百三十七章 水下激流
广州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京城却已经是准备柴炭预备过冬了。自从入了九月以来,往年秋季下雨不多的京城一连下了好些天的雨,不少房子不结实的人家不得不冒雨往屋顶上垫油毡等物,而宫中则是已经给年纪大的老一辈妃嫔准备了火盆。虽说张太后的身体向来强健,但在朱瞻基的吩咐下,专供取暖的红萝炭也已经提前送进了仁寿宫。
这天恰是朱宁进宫,陪着张太后礼佛,又用了点心,才说了一会儿话,便逢胡皇后和孙贵妃一同来问安,她自是连忙站起身来见礼。张太后吩咐这一后一妃坐了,又对朱宁笑道:“她们都是你的晚辈,我知道你谨慎,可这儿只有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来,到我身边坐。”
朱宁见张太后指了指榻边的一个坐垫,便只好挪了过去。因见不过是闲话些家常,她也就一面接话,一面想着明日在周王公馆的祭拜,不知不觉就有些走神。忽然,她恍惚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通报,立刻一个激灵回过神。果然,她才随着胡皇后和孙贵妃起身,就看到一身家常便服的朱瞻基笑呵呵地进了屋子。
“这早晚正是处置政事的时候,怎么忽然到了我这儿来?”
“内阁今儿个人齐全,再加上事务不多,母后又吩咐过大小事务尽管让杨东里他们拟票,儿臣难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来陪母后叙叙话。”朱瞻基任由随行的王瑾上来替自己解下那件石青姑绒披风,摆摆手示意后妃和朱宁不必多礼,这才上前向张太后问了安,随即在旁边人送来的锦墩上坐下,又笑道,“可儿臣着实没想到,母后这儿还有人解闷。”
“皇后是个孝顺孩子,再加上又有你宁姑姑,我这儿可用不着你。你如今是一国之君,虽说部堂有蹇夏,内阁也尽是贤良,武臣还有英国公,但你总不能事事交给他人,政务上头不能怠慢了。”说着说着,张太后便自然而然用上了教训口气,“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很是沉迷于促织之戏,这成何体统?须知玩物丧志,你是皇帝,若是别人群起而效之又怎么办!”
张太后训斥天子,旁边的人自然是异常尴尬。胡皇后素来是善良温文的性子,这时候想要劝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孙贵妃见皇帝低着头唯唯称是,又想起刚刚张太后只提胡皇后和朱宁,完全忘了自己,心里自然是极其不舒服。此时,她一时按捺不住情绪,便赔笑劝说道:“太后息怒,皇上也只是政务闲暇,这才偶尔博戏,并不敢懈怠……”
“我不曾问你!”张太后突然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又沉声斥道,“你是贵妃,侍奉皇上乃是你的本分,其余事情哪里有你插口的余地?好好学学皇后的温恭俭让,不要学古往今来那些灵巧善媚的奸妃!皇后,你是六宫之主,也需好好教导后妃女德女诫!”
说完这话,她看也不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孙贵妃,又对朱瞻基说道:“眼下只是辰时二刻,尚未到午时,皇帝还是回去处理政务,不用浪费时间陪我这个老婆子。阿宁,你不是正好要回去么,顺便送皇上一程。”
朱宁早知道张太后就是肃正严明的脾气,但此时亲眼见她这般不给皇帝留情面,心中也着实讶然。奈何太后之命违逆不得,她只好站起身来应了,陪着朱瞻基一同行礼告退。等到自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下了月台,瞧见朱瞻基脸色不好,她回头瞧了一眼,见王瑾带着众宦官离得远远的,这才低声劝了几句。
“皇上日理万机确实辛苦,闲来就是博戏一二也并不为过。但太后一贯便是这严格的脾气,难免说话严厉了些。心是慈母心,只是担着天下,她嘴上脸上都不能露出来。”
原本是好心想来陪陪母亲尽孝道,却没来由遭了这么一顿训斥,朱瞻基心里自然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此时听朱宁婉转相劝,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又苦笑道:“朕只是觉得,母后如今是一日比一日严苛,竟是比从前还要拘管得紧。朕何尝不知道勤政,但内外事务都有妥当的人去做,朕只要留心任用贤良,该决断的时候决断,难能逍遥一回也有错?不说这一次,就是之前母后刚得知朕让王瑾选了几只好促织,已经责过朕一回,就连王瑾也挨了几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