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昂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张菁已经拉着张恬和天赐一溜烟跑了,忍不住没好气地一跺脚道:“三姨,你真是太狡猾了!”瞧见张赹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他少不得上前埋怨道,“五舅舅,你可是当哥哥的,也该好好管管三姨,每次总让他欺负咱们!”
虽说年纪最大,但张赹毕竟只是张信庶子,最初在族学,如今过来也不过旁听,哪里敢和这些堂弟堂妹争执,此时见外甥孟昂埋怨自己,他不由讷讷难言。孟昂却是人精,一看他这模样就醒悟了过来,不禁装着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头张菁拉着张恬和天赐顺着白石小路跑进了穿廊,瞧见几个丫头婆子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她便对两人笑道:“昂哥儿和五哥一个是机敏的快嘴,一个是闷嘴葫芦,这两个人搭起来可是绝配,咱们就省心了!眼下我们绕过窗子后头从角门进院子去,吓大伯娘一大跳!”
张恬人老实,天赐终归还小,向来都是唯张菁马首是瞻,再加上一边一个被人紧紧拉着,两人更说不出什么反对话来,于是只好跟着她。等到三人气喘吁吁地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王夫人院子的后边窗户时,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老爷,之前皇太后不是提过,说是皇上年轻,请您尽心辅佐。如今您刚刚晋了秩位,这就要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是不是太仓促了?”
“进光禄大夫,左柱国,朝朔望,这无疑就是那些荣养老臣的待遇。而朝夕侍皇上,谋划军国大事,这又几乎形同于内阁的阁臣。暗示到了这个份上,我若是再不识趣,那就着实没意思了。久握兵权毕竟是忌讳,就算不为如今正当红的家里人想想,也得为天赐着想。”
正站在窗子下头偷听的三个孩子不禁面面相觑,尤其是年纪最小的天赐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显得迷茫。这一个不小心,他的脚就踢到了下头的石子。虽然只是轻微的噼啪一声,但里头的话语声立刻停了,紧跟着,那木棱窗忽然就被推开了。一手支起窗的张辅看见窗子底下是三个傻呆呆的孩子,原本那张阴沉的脸顿时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张菁悄悄吐了吐舌头,连忙拉起左右两人,匆匆从院子东墙绕过,从正门进了院子。等到进了正屋,瞧见王夫人正没好气地瞪她,她慌忙行了礼,这才讪讪地解释道:“我原本只是想带着他俩从角门避过人偷偷溜进来吓大伯娘一跳,结果路过后窗正好听到了,真不是有意偷听的。天赐是听到大堂伯说了他的名字,这才踢着了石头……”
“听见了就听见了,以后不许再从窗户后头走路,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
看见张菁乖巧地点了点头,王夫人不由叹了一口气,心想张倬和孙氏在外都是小心的性子,怎么偏生出了这么个女儿。见张辅已经是笑着坐下了,她就伸手把孩子们叫了过来,问了几句课业就语重心长地教导天赐说:“好好跟着小梁先生学,今后你要担重任,明白么?”
看见三个孩子站在那里猛点头,张辅不禁闭目沉思了起来。张倬去广东分明是为了帮儿子,仕途前程竟是完全不要了。他倒是也想这么做,可惜儿子还太小。如今既是谋划军国重事,那么该管的地方他还是得管。镇远侯顾兴祖在广西平叛杀瑶民千余人筑京观,那奏折写得慷慨激昂,可那股杀气的来处却是蹊跷,需得派人提醒张越一声。
第七百三十四章 鸿门宴
由于广东地处南海,前去西洋便利,往东洋却是至为不便,所以眼下名为开港,实际上却不曾发放一张引凭,商人们也还坐得住。可是,当听说码头上原本主管接引估值乃至于课税等等的一应人等一下子被张谦撤了个精光,张越甚至放出话说市舶司乃是布政司属下,从今往后这码头乃是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共管,这些人顿时有些乱了手脚。
从永乐年间至今,天下凡三大市舶司,因此,名义上看,浙商、闽商、粤商自然是三分天下。然而,粤商在广州市舶司所占份额却不是绝对的。坊市街这一亩三分地,坐商凡三十二家,其中的徽商闽商占了三分之一。而如今眼看海商也成了一门营生,这三十二家自然是人人争先,背后通路子寻靠山,至于早有靠山的则是千方百计求了“护身符”,可谁能想到忽如其来就砸了这么一个大棒子下来。
尽管张谦说是他和张越在彩云楼上等着这些商人,但士农工商,商者居末,之前张谦又撂下了狠话,于是谁也不敢让那两位大员干等着。一大早彩云楼刚刚开门,就有好几个商人一同进来,紧跟着又是陆陆续续有人抵达。等到了辰时三刻,三十二家竟是全都到齐了,把一层楼面坐得满满当当。还有精细人悄悄地跑到掌柜那里将一天的帐都结了干净,这才耐心地各自按平素关系坐在一块,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