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李知府顿时有几分不自然。之前那会儿因为连夜审问,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刑具,所以虽然问出了口供,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一回府衙,他便授意陆推官动用大刑再次讯问,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这毛竹板子打断了两块,拶指夹棍无所不用,问出来的却仍然是原先的那些。为了避免要紧的犯人就此没命,他只能又让人悄悄请来了大夫。
“回禀大人,陆推官虽说尽力审问,可那几个人死硬得很,仍然是咬准了先前的供词。”
“兴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什么。”
张越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心想张谦年纪一大把,上任又不是急务,不会快马加鞭一路赶下来,总得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到,而在此之前,秦怀谨那边就让李龙和喻良两个人去操心好了。那两个人一个贪利,一个贪名,想必一定会把人看得死死的。
一个已经没了靠山,又遭了皇帝厌弃的过气宦官,可不是他们得利得名的最佳人选?他初来乍到孤立无援,必然要借重那两个人,既然他们都有弱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个新进士若是放了知县,必定会很难对付一县的事务,而对于知府布政使这类的官员来说也是如此。永乐朝时还有荐举的制度,从布衣一举拔擢参政参议乃至于布政使的并不鲜见。但自从永乐末年之后,这种例子就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消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一个毫无出身的人没法在错综复杂的布政司中容身而已。因此,张越作为国朝最年轻的布政使,上任一个月愣是没有在公务上让人挑出错来,很是让一些属官感到意外。
这天傍晚,好容易干完了手边的事务,方敬回后院官廨时正好碰见打外头回来的张越,便忍不住嘟囔道:“三哥,敢情你让我跟着到广东,是拿我当誊抄吏使唤的!还有李国修芮一祥他们几个,如今虽说还没考着功名,可是出去当县丞或是主簿满够格了。”
谁让这年头并不时兴什么幕僚师爷?不过这也是好事,省得像后世那些官员离开了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就没法当官了,一色只知道捞钱!
张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语重心长地说:“但凡有些志向的文人便想着科举出仕,要不就干脆是耕读于家精研学问,再要不然就是开办书院教书育人,这衙门里头便只有那些刀笔吏。别看这些吏员,要是忽略了他们,他们就敢做出天大的事来。如今熟悉了往来公文格式,以及六房案卷的精要,以后你们当官了,也不至于让属下糊弄了去。”
“就是冲着三哥教导他们的这话,所以他们个个卖力得很!”方敬想起那帮族学里头出来的家伙都把张越奉若神明,他不禁扭头又瞧了瞧张越,这才嘀咕说,“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临走的时候万大哥提醒过我,说是三哥面上忠厚,其实顶精明,你说话只能信一半……”
“老万怎么尽拆我的台……算了,不说他,回头看见你哥哥,替我谢他一声,那天多亏他让喜儿报信,又稳住了秦仪,否则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当。”
“嘿,那是当然,我大哥是最能干的!”
张府官廨一片祥和,旁边的项府官廨也聚集了好些人。按照道理,官员在任重病不能理事的,也一样得出缺养病,但项少渊在任上这几年素来好人缘,再加上又不碍任何人的道,谁也不想这当口再从天而降一个新藩台,于是一群属官都隐了此事不报,反而常常来看他,这天也同样如此。
借着探病的由头,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张越到任这些天的情形,徐涛便叹息道:“张藩台自然是能干的,只做人实在独断,有些事情宁可叫上外人也不乐意让咱们插手。就好比秦怀谨落水和广州府衙的一干人遇刺,咱们竟是被撂在了外头……”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坐在拔步大床上的项少渊连连咳嗽,只能住了嘴。本以为项少渊仍是和从前那样不哼不哈,谁知道这位好一阵咳嗽完,却是吐出了一句让人意料不到的话。
“不让你们插手未必就是坏事。李龙和喻良要是以为这事情有利可图有名可得,随便伸手,到头来多半是自讨苦吃。如今先不提这个,端午刚过,这雨水眼看就多了,需得多加小心。各地粮仓派人去清点清点,以防万一。”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卖家求荣
有的人被好茶好饭好伺候地软禁在家里,有的人却是平生第一回蹲进了大牢。
广东布政司所辖的理问所最初在景和街,原是洪武二年理问崔俨开设,到了洪武二十六年方才移至广东布政使司仪门之左。前头的房子固然还算齐整,但后头的大狱却是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理问所狱囚动辄两三百,因广州城素来闷热,平日就是狱卒也不愿意在里头多呆,多半都在外头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