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坐在最旁边的一个汉子猛地蹦了起来,低声叫道:“快看,前头的吊桥那儿堵了好些船,仿佛是在盘查!”
他出声提醒的时候,袁方已经看到了那边的情况。他的目力极好,看清那吊桥前头仿佛有一艘船在轮番查验过往的一艘艘粮船商船座船,他便立刻上前请朱瞻基回船舱。到了里头,他原想照先前的说辞应对,可脑际忽地灵光一闪,便对朱瞻基说了另一番话,又对陈芜嘱咐了一大通。等到安排妥当,他才转身走到凌雨五人跟前,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旁的话我不多说,你们全都留在船舱里头,待会不管谁问话,你们全都按照之前那般应付就是。记着,你们是曾经跟过北征结果受伤退下来的硬汉子,该凶悍的时候凶悍,别丢了军中勇士的脸!不管出什么事,一切有我!”
被那双冷冽的眼睛一扫,凌雨竟是觉得后背心发凉,等到看袁方又回转身到了船头,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弟兄的嘀咕声:“不愧是锦衣卫曾经的头子,那眼神好似刀子一样,真吓人!”
船上的人各自提防,很快,那艘沿途查验的船便从运河那一头驶了过来。而从袁方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吊桥缓缓升起,挤在前头的十几条船很快开了过去。瞧见那艘船上赫然站着几个身穿深蓝色战袍的军士,袁方不禁心中一突。
两船靠近,立刻就有人架了船板,一个总旗打扮的军官带着两个军汉敏捷地从船板跳上了船。见着船老大满脸堆笑地拿着路引上前,他却只随便看了一眼,便指着那上头问道:“这上头一共是八个人,让他们全都出来让我瞅瞅!”
看到船老大一下子呆住了,袁方这才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恭谨有礼地打躬作揖道:“军爷来查,我家公子本该等在这儿的,可巧他前几天得了急病,如今是一步都出不了船舱,这会儿正躺在里头床上。其余几个都是我家公子雇的护卫,一个个死硬得很。军爷倘若方便的话,能否到船舱里头查验查验?”
那总旗听到急病两个字,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可听到最后一句并没有推托不见的意思,袁方又眼疾手快地塞上了几张新钞,他这才平和了脸色,随手把新钞笼在袖子里,矜持地点了点头。等到进了船舱,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熟悉了内外光线的变化。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立得犹如标杆似的六个汉子,看到有的断肘,有的瞎眼,有的脸上一条可怖的长刀疤,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等醒悟过来便立刻狠狠瞪着袁方。
“雇的护卫?这分明是和咱们一样吃军饭的!”
“军爷果然好眼力。”袁方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着先头太宗爷爷打过蒙古鞑子的,后来受了重伤,于是这才退出了军伍,让家中其他亲戚补了军职。只人不在军伍,他们这一手功夫却没撂下,所以我家主人才高价雇了他们,用了这个数!”
看到袁方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总旗将信将疑,仍是带着人上去查问了两句。见问不出更多疑点,他方才转到了床边,盯着床上那个一脸红疹子的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子,随即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扭头对袁方问道:“敢情这是发了疹子,这在船上还真是够麻烦的,只不过,主人发了这样的急病,你们还这么赶路?”
“军爷您说得容易,家里老大人严厉得很,公子要怠慢了正事,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
袁方一面说一面小心掏出帕子在床上那人的额头上擦了擦,眼角余光瞥见那总旗旁边的某个军士在床上那人脸上反反复复仔细瞧看,继而便摇了摇头。看到这一幕,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那总旗竟是伸手从床边上拿起了那把折扇,展开来很是端详了一番。
“这扇面倒是画得不错!”眯着眼睛看了老半晌,那总旗随手把扇子合了往袖子里一收,皮笑肉不笑地说,“究竟是做买卖的商人,这湘妃竹剡溪纸面的扇子价钱不小,也就是你们置办得起。咱上头的千户大人好风雅,此回做寿我正愁没东西可送,这把扇子倒是正好。凭着这份大礼,兴许你们能顺利过了天津那一关。要知道,这会儿那儿已经完全封了运河查验,没个关系,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过去!”
看到那总旗自说自话取了扇子,袁方心头大惊,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然而,更要紧的却是那紧跟着的一番话。得知天津那边竟然是封了运河查验,他也不敢再提扇子的事,于是陪着笑脸把人往外送,又拐弯抹角地打探天津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