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方便!”
张越见车夫急忙放下凳子,又和陈芜一道搀扶颤颤巍巍的黄福上车,他连忙上前搭了一把手。这一入手,他就感到黄福的身上被雨打得冰凉,连忙冲陈芜点了点头,又让彭十三放下了帘子。好在他这车原本就是高大轩敞,此时多了个人也并不拥挤。听到黄福又打了两个喷嚏,他忙劝着老人把湿透的衣裳先换下来,一旁的彭十三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另一个包袱。
“幸好我家那位还给我预备了一套衣裳,老大人要是不嫌弃,还请赶紧换上。这五月虽是夏天,但大雨浇一场也不是好受的。”
黄福前后在交阯待了十几年,和英国公张辅一文一武搭档默契,后来才换了李彬陈智,最后才是张越的二伯父阳武伯张攸。如今他奉旨回朝任官,但见到昔日那些交阯旧人却仍然倍感亲切,此时上下一打量,他就把彭十三认了出来。
“当初最险的时候,还是你把我从刀山箭雨里头背了出来,想不到今天又承了你的情。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太子殿下还特意吩咐了人,二位又如此周到,实在是多谢了!”
黄福也不拘泥,谢了一声便在张越和彭十三的一同帮忙下换了衣服。等到在居中坐下,他又拿着布抹了一把脸上头上的水珠,这才端详起了张越。
“你就是张越张元节?”
“正是下官。”
正要说话的黄福冷不丁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接过彭十三递来的一沓细纸擦了擦,因笑道:“我和英国公共事过,也和阳武伯共事过,两位用兵稳重扎实,该出奇时又不拘泥,那时候我便想,名将均出一门,也算是佳话了。谁知道之后看到先帝转来的一篇交阯方略,这才知道张家文韬武略尽皆不凡。若无你,恐怕我早就得从那儿回来了。”
张越情知黄福这最后一句指的就是因为他的奏疏,镇守中官马骐方才灰溜溜地回来,交阯那边的文武都少了掣肘,于是忙谦逊了两句,却是决口再不提此事。因见黄福面带倦色,他惟恐人在这里受了伤寒,又吩咐车夫加紧赶路。好容易颠簸了半个多时辰到了城中,他却发现这位老尚书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一试额头却发现仿佛有些发热。
因黄福随朱瞻基下江南,在南京并无府邸,随行两个小僮仆既然陈芜说过不中用,料想这时候也未必伺候得好,再说太子差人把黄福送来,说不定还有别的考量。因此他想了想,还是把人先带回了自己家,一面叫人请大夫,一面让煮了一大碗红糖姜汤喂其服下,又打发了人去那些随行官的临时官署去报信。好在大夫诊断并无大碍,傍晚时黄福就醒了过来,他坐了一会,便留了彭十三陪着说话。
他已经七八日没有回来,因此这会儿一进门,看见一个人影飞也似地扑了过来,就顺势一把抱了,打了个转才把人放下地。见杜绾带着人迎了上来,他便摆手吩咐她们不用多礼,这才轻轻用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问了家里这些天的情况。
“其余的也没什么,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勾当,只胡师傅找过你一次。另外,宁姐姐和敏妹妹一块写了信过来,都是说些京城的琐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一声,顾家表兄的婚事定了。”
张越才坐下来,刚从崔妈妈手里接过那盏茶,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险些没拿捏住那茶碗。手忙脚乱地把茶碗放下,他赶紧看着杜绾问道:“小七哥这次竟然动作这么快?平日我也不知道打趣过他多少回,爹爹也多次过问,他却始终不松口,这一回终于开窍了?话说也是,他如今授了翰林院修撰,最是清贵不过的职分,这次结亲的是哪家名门闺秀?”
“是他恩师的侄女。”看到张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瞧,杜绾不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杨学士,是金学士的侄女。此次会试顾家表兄能中次席,便是金学士力争,殿试亦然。虽说这该要避嫌,但杨学士对皇上奏了当初顾表兄父亲对其有恩的往事,皇上也嘉许这段师生嘉话,所以后来特意问了杨学士可有佳女,谁知杨学士家却没有适龄千金,偏巧金学士家里有一位,于是皇上钦赐了表里十端以助婚资,皇后更赐了好些首饰。”
听到这里,张越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无论房陵还是顾彬,虽然还不能说是大器晚成,但比起他来说,那道路总是走得格外曲折一些,如今却总算是渐渐圆满了。两人娶妻一个是寒门,一个是儒家,虽未必见过自己此生的另一半,但料想都是不会差的。可是,等听到这钦赐表里以及皇后赐首饰的时候,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当年和杜绾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