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大堂伯在家,我就过去拜见,没想到您今天有空过来。”
“我再忙,也比不上那几个在宫中内阁值房里头没日没夜的阁臣学士。今天我正好忙里偷闲,原本想回家去清清静静睡个觉解解乏,谁知道还没到家就看到那幅热热闹闹的情景,我实在是懒得再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索性到这里来躲一躲。”
张辅说着就向张赳问起了科考之事,又勉励了两句:“皇上已经和诸位学士商议过,明年会试照常,而且因是改元之后第一科,会比从前更隆重。你用心些,一定取一个进士回来!”
张辅威严甚重,纵使是张信张倬这样的堂兄弟亦是畏惧,更不用说张赳。此时他躬身应喏之后,觉着张辅此来定是有事和张越说,索性就借口回去读书先告退了。他这一走,张越便提议道:“大堂伯若是要歇息,便请到瑞庆堂西边耳房;若是还有精神,不如到我那自省斋坐坐。”
“就到你那书房坐坐。”
张辅也不拐弯抹角,一口应了。一路到了自省斋,见张越亲自打起了帘子,他就随手解下外头的大氅丢给彭十三,嘱咐人在外头守着,然后才当先跨过门槛进去。他从前也来过这里,此时觉得暖意扑面而来,四下里弥漫着一股翰墨之气,不禁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这突然改了外官,趁着离京之前的难得几天闲,必定会好好在家陪着妻儿,没想到你竟然是伏案挥墨勤读书。你家媳妇就算年轻知礼,眼下也该嗔怒了!”
这么多年张越几乎没听过张辅这般调侃,此时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苦笑道:“大堂伯这话固然是没错,可我也得有机会才行。您这些天日日不是在宫中就是在衙门,家里只有大伯娘一个人,輗二叔未曾续弦,軏三叔家的三婶病了,大伯娘自然是只能找上了我那媳妇。这会儿您是逃之夭夭了,她应当还在那儿应付往来的诰命呢。”
在书斋中转了一圈,这会儿张辅正坐在书桌后头张越的位子上,见他打开蒲包,提起了一直温在其中的茶壶,亲自斟了茶端上来,他便接了,才抿了一口就听到这言语,险些一口直接呛了出来。咳嗽了两声之后,他就没好气地瞪了满脸笑意的张越一眼,又笑了起来。
“敢情还是我如今阻了你夫妻过悠闲日子,好好好,回头我让你大伯娘给你赔不是!我今天来,一是为了躲避家里那些宾客,二来也是为了提前送一送你。我如今事忙,恐怕真到了你走的那一日,就未必能抽得出空来了。如今这番情形,当日我就对你说了,我知道你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但还是要嘱咐你一声。原本是要迁你为扬州知府,这应天府丞的任命,是皇后定的。”
尽管那天琥珀在崇国寺精舍中遇上了张皇后,之后陆丰又透露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张越就琢磨起了朱高炽和张氏这对患难几十载的夫妻。有道是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他即便不认为这对天底下至尊至贵的夫妻也会重蹈这句俗话,可也觉得朱高炽这纵欲无度的情形很是令人鄙薄。要知道,朱高炽昔日那等兢兢业业谨慎自持的风范,毕竟是刻在众多大臣心里。
因此,他只是微微一惊,随即便肃声问道:“还请大堂伯教我。”
“如今老二老三虽然因为我的缘故都擢升了,但指挥使的职衔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自然是无所谓的。你爹和你大伯父都是文官,要是先头不曾丁忧,安排起来也容易。只有你,之前积累了那么多功劳未赏,即便只论扈从功,也该升上一级两级,所以里头又是好一阵商量。你岳父毕竟资历浅,因避嫌也不好多说,其他人多半建议外放知府,还有人提过想让你改武职……皇上原本没定,但是一夜之后,却决定让你去任应天府丞,所以才有那旨意。”
张辅随手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笔,欲要蘸墨时,却停了手,索性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几笔,这才继续说道:“皇后建议迁你应天府丞,这是御用监张公公透露的,他还提到皇上有意把都城迁回南京。此事内阁众臣都竭力劝谏过,所以如今不过是提一提,但可见皇上心里有这想法。而且,再过一阵子,皇上应该要派太子前去南京祭孝陵。”
即使步入仕途也已经五年了,但和张辅二十余年的资历比起来,张越多的只不过是几百年的见识,而不是真正的经验,此时仔仔细细听了下来,他只觉得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等听得祭孝陵两个字,他终于为之色变。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皇上当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昔日和太宗皇帝一南一北的时候,还能够勉强相安无事,可每逢父子君臣重见……”这之后的话有些大逆不道,因此张越只能含糊过去,“如今皇上自觉年富力强,太子亦是年轻强健,所以,若是太子祭孝陵,皇上可能会让太子镇守南京。抑或是皇上亲自还都南京,让太子镇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