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韬孟繁兄弟,张越当初很是亲近,对他们俩也颇有好感,只没想到后来孟家会出了那样的大事。此时孟瑛说得恳切,他沉吟良久,又问了几句,心里便有了些想法。等到出了厅堂,就有人引领他到了孟府后院。他先是去拜会了吕夫人,然后才去见大姐张晴。
嫡亲祖母过世,丈夫又远在宣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向来爽利大方的张晴也掩不住戚容,消瘦的脸上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即便如此,她终究改不了长姊本色,只听了张越几句安慰,便少不得关切起了他,末了却又郑重其事的说出了另一番话。
“前一阵子我带人去潭柘寺上香的时候,不合撞见永平公主一行。永平公主在潭柘寺替儿子很是做了一番法事,而且对寺中僧人说的话很是激狂,看到我的时候也是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富阳侯李茂芳那时候不是你亲自抓的么?她对我如此,对你恐怕就忌恨更深了。三弟,你千万要小心,这等金枝玉叶报复起来恐怕是了不得的。”
闻听此言,想到陆丰之前透露过的鸡鸣驿遇刺内情,张越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和永平公主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转圜了,而且被满心仇恨的女人惦记实在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等得了闲,他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辞旧迎新,也得除旧布新才对。
第十三卷 山陵崩
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第五百八十四章 旧地重游忆往昔,大相国寺听纷争
顾氏灵柩下葬的这一天,恰是二月二十七。
张家的祖茔位于开封城西的五里坡,当初选的就是风水双全的福地,如今顾氏自然与早年故世的丈夫合葬。从祭祀开山到祭祀墓穴,一应规程完毕,等到真正灵柩安葬入土的时候,太阳也正好落山。一家人各自在灵柩上添了土,眼看着一层层薄土逐渐盖了上去,众人心中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安葬事毕之后几天便是三虞祭祀,少不得又是一番痛哭祭拜。
明初制度,勋贵官员可立家庙祠堂,祭祀四代先人,士庶不得立家庙,只能祭祀两代先人。整个开封除却皇族宗室,豪门大族多半都是官宦世家,因此祠堂家庙也是众多。张氏乃开封名门,宗族人口一代代繁衍,少说也有数百人。只是由于元朝天下大乱,宗子嫡支断了承继,因此合族商议之后,便决定遴选贤能出任族长,掌宗族事。
如今的族长乃是张信的本家堂伯,已经是白发苍苍。由于家里只是殷实,儿子多年读书也不过中了秀才,因此往日多靠顾氏掌理族中事。换言之,倘若不是张信一直在外出仕,凭借这一支的名望财势,族长是万万轮不到他当的。因此,此次顾氏入葬,他忙前忙后也出力不少,等到丧事差不多都料理完了,他又再次登门寻张信商量事情。
只不过,这等宗族大事却是与张越毫不相干。阔别开封六年,如今安葬事已毕,他旧地重游,自是感概不已。昔日的开封张氏族学如今仍在,由于经过了整修,青砖红瓦的房子焕然一新,只在大门外就听到一阵琅琅读书声迎面而来。当知道这是顾氏年前特意命人捎带了银钱回来监督重修的,他更是觉得祖母看得长远。
自打张玉举家迁到北平,和开封本家的联系就少了,而祖母听从英国公张辅的劝说举家北迁,这开封张氏自然更加寥落,兴许还会有人心生不满。既然每年只能派人回来参加祠堂大祭,重修学堂便是莫大善举。毕竟,开封这边若是能多出几个俊杰,对于宗族总是好的。
见旁边的杜绾正打起车帘瞧着那学堂看,他便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轻声解释道:“那就是当初先生午休的地方。那时候族学中顽童多,他在上头却总是自顾自地讲课,从来不在乎下头如何。可每月月考的卷子往往都是他出的题最难,也不知道有多少学生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常常思量捉弄他,却在这屋子前头每每碰壁。他们决计想不到,要说顽童手段,我可比他们精通多了!对了,先生当初住过的地方就在前头,要不要去看一看?”
对于父亲在外游历的那十几年,杜绾心里始终记挂着,此时听张越说这些,她既觉得新鲜有趣,又觉得怅惘莫名,于是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来过开封,今日被张越拉出来这一路上,听他絮絮叨叨说了无数昔日情形,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更多地了解了那个冷若冰山的父亲。
约摸走了一刻钟工夫,马车就停了下来。杜绾挑开车帘一看,不禁愣住了。眼前赫然是一座整整齐齐的院落,黑漆大门,一人高的围墙,抬起头就能看见院子中的清水起脊大瓦房,屋子后头还掩映着绿树,只仿佛没人住。见张越先跳下了车敲开了门,又回转身扶他下车,她不禁奇怪地问道:“这屋子难道就一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