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初自己听到的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她忍不住用左手拇指掐了掐右手心。用这样粉身碎骨的方式去死,用这样激烈决绝的方式去期冀一个报仇的可能,她实在是佩服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汉子,却也更是同情那个同时没了爹娘的可怜姑娘。
“别的我已经帮不上忙,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让她辛辛苦苦送来的消息白费了。大约郡主此时送了信过来,也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她是个坚强的姑娘,要的不是别人可怜她,否则也不会这么一心一意螳臂当车地想着报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像你说的,律法若是无用,就只能靠自己了。说起来我这次回京的路上也遇上了一遭窝心事,我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竟又是碰到了怪事!”
见杜绾愣了一愣,他便伸出右手压住了杜绾放在炕桌上的手,苦笑着说道:“我这次路过鸡鸣驿的时候,结果遇上一伙扮成商人的刺客。那时候我急着回京,也不想抓什么活口,索性就把心一横下令格杀。今天要不是在太子面前把这件事撂出来,恐怕同样满肚子不平的太子不知道会交给我什么难办的勾当。”
“又是刺客?”
杜绾倒吸一口凉气,虽说看着张越不像什么遭到损伤的模样,但她仍是有些后怕。比起什么官场上的倾轧角斗,这种直接消灭整个人的方式最野蛮最直接,同时也最难提防。想当初张越下江南的时候,不是被人一箭射断了佩剑,结果差点惹来了大麻烦?
听张越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她自是恍然大悟:“你那时候不留活口,是因为担心那人胡乱指认,惹来更大的麻烦?”
“京师的流言蜚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说甚至有人传起了什么山陵崩,这一摊浑水还不知道有多深。要是那会儿让人得逞,恐怕就会有人抓着我钦使的身份做文章,这年头编造证据容易,栽赃陷害也容易。而留着活口,如果那人招供时硬指认说是太子怀疑我带着遗诏因而杀人灭口,那事情就真的糟了。如今却简单得多,那拨刺客可以是汉王,可以是赵王,可以是永平公主,甚至可以是被禁锢西苑的寿光王党羽,最可能的还是什么白莲教蒙古鞑子,要找替罪羊容易得很。”
第五百六十一章 灵济宫中的碰头,意料之外的班师
农历七月由于有一个被称之为鬼节的中元节,因此寺庙道观的法事最为繁忙。如今眼看到了月底,热闹了一个月的佛寺道观便渐渐冷清了下来,连敕封的京师第一观灵济宫也是香客寥寥。门前的灵济胡同空空荡荡,不像往日那般车水马龙。
尽管才刚到家,又有事情在身,但张越今天还是请了半天的假,一大早就来到了这灵济宫。朱瞻基昨日特意提到了灵济宫祈福,他当时没注意,但事后琢磨的时候却觉得其中似乎有所指。哪怕是跑这么一趟没遇上人也无所谓,毕竟,如今家里祖母眼看到了大限,妻子又是身怀六甲,这祈福也能求一个心中安宁。
依次参拜了灵济宫供奉的金阙真君和玉阙真君,他少不得双手合十低声祷祝了一番。等到站起身出了大殿,自有知客道人捧着簿子上来——尽管是敕建寺庙,甚至还册封了道官,但香火钱的规矩却是各处都一样的——于是,张越向身侧的连生打了个手势,连生就送了一大包袱的宝钞上去。那知客道人一一点了,就在簿子上写下了钞八百锭的字样。
如今的宝钞不值钱,虽说八百贯都是新钞,但拿到市面上也就是兑换铜钱一万文,差不多就是十两银子。对于见惯达官贵人大手笔的知客道人,这点钱自然不放在眼里,稽首之后就拿着簿子就走,却是连陪客都省了。他这一走,连虎顿时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咱们家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向这些佛寺道观送过多少钱,这家伙居然如今还嫌弃香火钱少,真势利!少爷,咱们到后头去瞧瞧,布施了这么些,也该蹭一顿素斋再回去!”
“素斋有什么好吃的,就不怕人说你占便宜!”
张越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见张布等人仍在满脸惊叹地四下里观望,很是沉迷于这里的金碧辉煌,他不禁微微一笑,过了好一会才出口提醒了他们一声,随即从大殿旁边绕了过去。正打算进左面那扇小门去后殿转一转,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叫唤声,连忙转过了身来。这一看,他就发现一个年轻公子被七八个人簇拥着,此时正刚刚进了灵济宫的宫门,其中一个随从正脚下飞快地往自己这边跑,口中还嚷嚷着张公子。
连生连虎虽不认识这一行人,可瞅着那气派模样,知道必定是张越认识的,于是便退到了一边。而牛敢那四个却是警惕性十足,几乎想都不想就准备上前挡驾。生怕这四个彭十三精心调教出来的护卫反应过激,张越连忙喝止了他们,自己则是快步走上了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