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长天死后,唐青霜便换了妇人打扮,如今那光滑乌黑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荆钗,看上去犹如寻常民家妇人。听到这话,她不禁瞪大了眼睛:“三姐莫非是想伺机杀了他?”
“他身边虽然总是簇拥着不少人,但真要杀他,我何必等到今天?看在他和我师傅一场渊源的份上,先头的帐暂且寄着,来日一并算。不过,我不动手,自然有别人动手。”
“咦?”
唐青霜闻言大讶,待要再问的时候,却只看见自己聪明剔透的三姐自斟自饮一杯杯往嘴里灌酒,心下不禁一黯。她瞎眼看错了人,最后虽手刃了那厮,这一生再也不想沾惹任何男人;三姐大好的年华,却在姐夫被官府逼死之后再也不曾动过心。虽说如今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还能有多余的钱捎回去接济那些孤苦的教众,但这日子就是她们想要的?
即使自怨自艾,但是,当看见不远处三张桌子上的人起身结账出了大堂的时候,她仍是立刻留上了心。她记得清清楚楚,打从自己和唐赛儿坐进大堂的时候,这几桌人人就已经在里头喝酒了。出于武者的习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们的下盘,见他们虽说一个个面色赤红,仿佛醉醺醺的模样,脚下步子只是表面看上去歪斜,其实极为稳当,她立刻醒悟了过来,不禁扭头看了唐赛儿一眼。
“汉王朱高煦只派了亲信枚青到京师,那个家伙脑子还比不上自以为是的方锐,自然更不可能有多余的人派到这里来。赵王就更不用说了,他如今的禁足令也就解了一半而已。这世上男人的偏执比不上女人,对于他们来说,有人愿意出头就好了,哪管其它。”
这边唐青霜刚刚领悟了那言外之意,那边在马号前停下马的张越面对迎上来的王驿丞,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调换坐骑的要求。他这一路赶过来虽说已经走得慢了,但毕竟不比游山玩水,因此马力消耗巨大。原本以为总应该能坚持到京师,可离开宣府二十多里地,原本喂足了草料的坐骑就恹恹的没了精神。尽管心下存疑,但除非他准备报废掉这四十多匹马,否则只能换脚力。
尽管张越没有驿路邮差的火印木牌,但他有更管得着用场的东西,那就是兵部的印信。所以,王驿丞为难归为难,可却还是得尽力安排。然而,这鸡鸣驿尽管是大驿,可马号里头也就是养着五十多匹马,都是为了应付紧急军报的,如今能够使用的也就是四十匹上下,要是给张越全征调了去,再要有紧急军报,他拿什么应付?
他陪着笑脸道出了难处,张越不禁也犯了难。随行的都是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特意拨给他的骑兵,比从前的京营精锐还要悍勇,指不定是奉了其它的命令,他不可能丢下他们。而驿丞所说要给那些送邮传的驿卒信使留下足够的马匹以供替换,这也是完全合理的。问题是,莫非是他还得在这距离宣府不到五十里的鸡鸣驿再歇息一个晚上,然后养养马力?
这里距离京师太近了,他可是对谁都说自己是回来催军粮的,到时候那些紧盯着他的御史绝不会以为他是遵旨顺便一路观风!
“那你这儿能匀出多少驿马?”
“目光如炬”的王驿丞刚刚趁机查看过了那些坐骑,很顺利地找到了马股上的烙印。那些御马监的烙印让他很是生出了敬畏之心,因此面对张越更是多了几分恭敬和客气:“大人,沿途官员借马倒还可以应付,但卑职总得留下一半以供传达紧急军报时使用,顶多只能给大人换二十匹。不过,这儿都是往北京送货的商人,倒是可以征用一些。”
从北平到北京再到京师,短短二十年经历了这样的三级跳,如今大明的京师自然仍有些先天不足。比起南直隶的富庶,京师从粮食到商品都要靠大运河,除此之外,宣东也是一条重要的商路,来往的山西商人尤多,因此王驿丞一说,张越就觉着这也是一条办法。
既然张越答应了,王驿丞当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转身一溜烟跑去安排。在半路上遇见了那几个半醉的商人,他便随口提了提,谁知道对方听说是官员要征用自己的马,立刻爽快地应承了,旋即你三匹我两匹认了数目,不一会儿就凑足了二十余匹马。办成了事情的王驿丞自是大喜过望,因这几个商人说还要拜见那位大人,他想都不想就领了他们去见人。
自打先头引蛇出洞的那一趟险些演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遇刺后,彭十三在安全问题上就极其留心,再加上向龙刘豹那两个已经赶回京师了,他这一路上自是从不离张越身侧,一有工夫就向牛敢和张布言传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