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立刻启程的张越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同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五大三粗却面相年少的小亲兵,心中忍不住琢磨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武将仿佛都很中意亨这个字,武安侯郑亨兴安伯徐亨应城伯孙亨,这会儿冒出一个叫石亨的,难道是日后那个大名鼎鼎的家伙?只不过,眼下看来倒是一员膀大腰圆的小将,磨练磨练,也许就成了可造之材。只不过,这事眼下还得搁一搁。
当下他直截了当对王瑜说道:“这样吧,我先陪你去见安平伯,然后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从不入流的总旗一下子超迁到正五品千户,王瑜早就心满意足了,也没什么继续往上爬的心思,只想着一门心思把自己的差事办好,不要出纰漏连累了家人。然而,此前他得到的讯息却着实让他心惊胆战,此时此刻张越这一开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得通透,好一会儿方才醒悟过来,连忙低头应是,同时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说张越比他还年轻几岁,但几次三番打交道下来,他却觉得一切交给人家总没错。
安平伯李安尽管是勋贵,却是怕担责任的人,张越愿意把事情揽过去,他自是求之不得,和王瑜说了几句话便腾出了地方。等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张越方才望了一眼那个不情不愿关上门离开的小亲兵,随口问道:“看他的年龄大约也就是十六七岁,你怎么挑了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家伙?怎么,是你家里的亲戚,还是你舅舅家的孩子?”
王瑜原本还担心张越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问公事,听到他问这个,他满心尴尬的同时却也觉得人轻松了一些,当下连忙解释道:“不是舅舅,他们……他们如今都不肯和我往来,都搬到通州乡下去住了。他算是我岳母的外甥,因为家里头出了点事情,所以就跟着我历练历练,日后也好承袭了他那亡父的军职。”
是冯兰的外甥?那岂不也是大伯母冯氏的外甥?
“原来如此,那等日后你回了京,把人带来给我瞧瞧。看他那样子,是一条好汉。”
虽说狐疑,但张越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打算过问别人的家事,提了一句随即就转到了正题:“你刚刚说奉命来借调宣府军粮,似乎颇有些犹疑不决的模样,是碰到了什么难处?保定侯和遂安伯总督后运车运,沿途州府一应人手都听其调度,难道还有人敢阳奉阴违?”
“加上随军前运的那些,此前陆陆续续已经运了三十几万石粮食,但因为皇上还逗留在朵颜卫的地盘,尚未有班师的消息,所以保定侯和遂安伯决定再运几万石粮食上去,就先派我回京师。可北直隶通州保定等地之前水灾闹得厉害,如今又要赈灾,又要修路修桥,很难再腾出粮食来,况且……况且……”
刚刚走了一趟京师的王瑜只觉得剩下那半截话异常艰难。他一个千户在地方上还算得上是高级军官,但在京师的五府六部面前却什么都算不上。权衡良久,他方才把心一横道:“因户部郭尚书也在外督粮,我此前想去求见礼部吕尚书,结果吕尚书借故不肯见我,倒是听到一种说法。说是皇上在外,若军中有异谋,则粮草越多,异日危难就越大……”
砰——
这话还没说完,张越就忍不住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旋即就站起身来。所谓的危难越大是怎么回事,那自然是不消说的,不外乎是有人担心天子驾崩军中隐匿不报,随即在军中拥立了一位新君,到时候回师逼迫京师承认这么一个既成事实。但是,自从宋太祖赵匡胤办到了军中黄袍加身之后,这一招什么时候还奏效过?这究竟是吕震的看法,还是有别的人故意说出来乱人心?
“京师还有什么传闻?”
“还有就是说大军和京师虽说一日一信,但最快的也往往是三四日前的消息,而且都是千篇一律的捷报,有人说这些消息乃是大营中编造的。”王瑜毕竟不安,见张越那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他犹豫了半晌就开口问道,“张大人,皇上……皇上究竟如何?”
“圣躬还安好,你不用操心。”
得知了京师的这种情况,原本还有些担心朱棣死活的张越一下子就全都想通了。皇帝一向猜忌心极重,此前得到京师的密报雷霆大怒,又问了他那样的话,如今怕是要借用此事好好做一把文章。问题是,皇帝在猜忌留守京师的太子和文武百官,京师那一头何尝不是在提防猜疑北征的大军?皇帝掌兵在外,太子掌政在内,最怕的就是有人两头挑唆!
“王瑜,其他的你不要多想,留在宣府协调运粮的事情也就行了。刚刚安平伯已经答应五万石粮食可以由宣府先行调运,你集中精力把这件事先办好。其余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现在就起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