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见彭十三只是嘿嘿直笑,他便叹了一口气:“罢了,算我拿你这头忠义双全的犟驴子没辙!你回宣府的时候对张越说一声,让他不要留恋温柔乡,好好锻炼一下身体,到时候他是肯定要随驾的,这个小子!”
觐见皇帝的时候听到了一丝口风,这会儿张辅又这么说,彭十三面上一喜,连忙问道:“老爷莫非是得到确切消息了?若是这回随驾再立个一星半点功劳,他这秩位总能再往上挪一挪吧?前前后后这么多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认真算起来,一个爵位都未必过分!”
“你自己的事情倒是看得清楚,这上头却看不透!”笑骂了一句之后,张辅便掸了掸袍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正色说道,“你当初教过他武艺,又陪过他那么多年,这情分不同我也知道。不过他还年轻,又是文官,升官这种事情有的是时候。京官五品以上就没有实职了,外官倒是可以放知府布政使,但这种时候若外放了,京中事务就再也插不上手!爵位……爵位这种东西若不是用来带兵,就是用来养老的!”
对于之前三次廷议的经过,彭十三回来之后也听张辅提过,这时候不禁恍然大悟,忙上前几步在张辅身侧站定:“所以老爷才在勋贵廷议的时候装了哑巴,原来是这般道理。”
“要是想让他从武,我当年就设法了,何必等到今天?一个京卫指挥使了不起也就是辖制一卫五千人,咱们张家还缺这么个指挥使?别看老二老三都是那副死样子,凭着家族余荫,他们日后必定是要进五军都督府的。再加上那边府上的阳武伯,还有张超张起兄弟……总之张家不缺勋贵,缺的是实实在在的文官。”
顿了一顿之后,张辅就收起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你回去且告诉他,他的那点小伎俩起作用了。从大宁那边传来了消息,兀良哈朵颜三卫听说鞑靼诸部不稳,结果他们的族酋也冲突了起来,不少都认为不该和阿鲁台缠夹不清。至于鞑靼本部,包括库仑、赤峰、奈曼、开鲁……无论阿鲁台怀疑上了哪一个,都是最好的机会。到了那时候,只要大军压境,阿鲁台必定不击自溃,他这个功劳又到手了!如今已经过了正月十五,你预备一下,明天上路,顺便去一趟阳武伯府,看看老太太那儿有什么要捎带的话。”
张辅只吩咐去探望一下顾氏,彭十三却没忘了张越的另一番嘱咐,从阳武伯府出来之后又去了一趟杜家。因为之前已经来送过一回东西,里里外外都认得他,见了杜桢之后,这位出了名的冷面学士还留他吃了一顿饭,这更是让他觉得受宠若惊。当杜桢交给他一叠手稿托他转交时,他更是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来京师的时候只有他一个,回去的时候也只有他孤零零一人。此次是二月下旬进军,前运已经开始,官道上车马不绝,因此他也不忙着赶路,日走夜宿,到了宣府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由于北征行军还是沿用之前的老路线,整个宣府城笼罩在一种忙忙碌碌的氛围中,大量的粮食集中在宣府,预备随时运往开平。
在这种情形下,当晌午彭十三赶到八珍街的那座院子时,自然而然扑了一个空,一问之下方才得知今日总兵府议事,张越一大早就赶去了。张越带了那几个护卫和连虎出的门,被丢在家里的连生一面让人往里头通报,一面忙着把人请进屋子张罗茶水,因笑道:“我还以为彭大叔你这次回京不回来了,结果您倒好,享了大半个月清福,还记得咱们。”
“享清福?”彭十三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旋即便没好气地说,“我这半个月随着英国公东奔西走,压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哪里像你们兄弟俩的好脾气,出门在外还能接上媳妇团聚?要不咱俩换换,以后跑腿的事情你干,伺候人的勾当我包了,如何?”
“那敢情好!”连生却是喜上眉梢,旋即方才垂头丧气地说,“可少爷老是觉得咱们兄弟俩不够妥当,都没让咱们干过什么大事。”
“傻小子,那是体恤你们俩!”
在连生那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彭十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十几岁时那场靖难,谁会想到,驰骋战场几十年的老太爷张玉竟然说战死就战死?安慰了连生两句,见这小子须臾仍是个没事人模样,又打来了洗脸水,他自是丢开了那些思量,连忙抹了一把风尘仆仆的脸。等到他又喝干了半盏茶,里头终于有了回音,却是崔妈妈亲自来传见。
杜绾虽不是第一次见彭十三,可此时在正屋中见过了他,听了张辅和顾氏的那些嘱咐,又接过父亲托他转交的书稿道过谢,随即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位有几分传奇的家将。张越说他是良师益友,勇士中的勇士;王夫人说他是忠义无双浑身是胆;新跟了张越的那四个护卫都佩服他的本领;就是连生连虎这些跟班一说起彭十三,也都会竖起大拇指满脸钦佩。怪不得灵犀那么稳重大放的人,这会儿亦是躲进了东屋,恐怕心里还有些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