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民夫足足有数百人,要逐一筛选难度极大,因此张越就先把吴家车队的人全部拣选出来,剩下的人按照同乡或是亲朋这一层关系把众人拆分成了十几帮,着重让差役核查吴家雇请的人以及那些和其他人不认识的。等到得了信的郑亨派亲兵来提走了气息奄奄的吴焰,他就走到其余几个被捆作一团的家伙面前,冷冷扫了这些人一眼。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那就是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还死扛的,那么我只好把人送去锦衣卫,横竖他们如今也闲得慌,正愁没有人练手用刑!”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汉子便连滚带爬地挪了过来,仰起头叫道:“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愿意说!小的是吴老大雇请的,他说他姓吴,是汾州吴家的人,小的自然就信了。那个行刺大人的家伙小的不认识,他是吴老大的亲信,而小的只是拿了钱听命办事!吴老大教了咱们一些话,小的只是照原样说而已,绝不是有意坏了大人的名声……小的……小的还知道,那里头的民夫中还有几个吴老大的人!”
锦衣卫这三个字实在是比催命符更有效果,此人一开口招认,其他人也立刻争先恐后地把知道的事情全都抖露了出来。有了这些口供,张越很快便顺利地从民夫中又揪出了五六个。尽管这些人知道的并不算多,但一个个盘问下来,倒也多多少少有些收获。只不过今天的他实在是没心思分析整理这些,摆摆手就吩咐向龙和刘豹把他们带走。
由于剩下的民夫多半是能够彼此连环具保的乡里乡亲,差役一一记录下名姓便来请示张越,最后一个个都暂时放了,只是下令不许离城。对于不用蹲大牢,而且这么快就能恢复自由,三四百号人都是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闹哄哄地围上来磕头,七嘴八舌很是说了些赔罪的话。面对这么些心地实诚善良的百姓,张越心里自然没什么怪罪的意思,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今日之事不过是奸人煽动,大伙儿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我职责所在不能放各位出城,实在是对不住了。这狭路相逢也算是有缘,我只有一句话要提醒大家,你们都是良善百姓,以后若是再遇上这种有人煽风点火的场合,千万要好好想想,否则铸成大错便来不及了!”
足有十几万人的宣府城中多了这么几百号人,而且还都是车夫脚力之类的寻常百姓,原本连个水花都响不起来,但如今这些人齐齐议论着一件事,有道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大半日功夫,街头巷尾各处就都传遍了。只是这口耳相传的事情向来没个准,有的说张越武勇绝伦一刀将行刺的刺客劈成两半;有的说那两个鞑子的特使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有的则说那几个煽风点火的家伙是先前没能吃下盐引的富户,如今是报复……只不过,听在耳中的人自然会选择自己想听的,别的就会完全自动过滤掉。
宣府西北西南两隅大多是僻街陋巷,中央是总兵府等要紧的兵所重地,四角是四座粮仓,东南是富商云集的大客栈,而西北隅则是住着一些士子书生之流,还有整个宣府镇少之又少的文官。这其中,宣府巡按御史柳子胥便是在这里赁了一处宅子居住。
尽管和那位曾经威名赫赫的伍子胥同名,但几乎快到知天命年纪的柳子胥却是仕途坎坷。他四十岁才中了进士,几乎是好些衙门转了一圈,最后方才在都察院安营扎寨,至今也已经有五年了。如今他品级虽只有正七品,但这个代天子巡狩的巡按御史却是职权极大,因此他自是踌躇满志,并不以年老为憾。这会儿他在书房中一面来回走,一面满脸的振奋之色。
“什么镇定自若,什么处断有方,不管张越他有什么考虑有什么想法,擅自处置蒙古使者就是专断,就是越权!皇上早有规矩,边镇若有他族使者,便当礼送京师,别说他官不过五品,根本没有处断之权,就是武安侯郑亨,也不能擅自和鞑靼结下什么协议!张家一门一公一伯,这已经是隆宠太重了,就是张越确实有才有功,其人年轻,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使用,看看他如今都骄狂成了什么模样!”
眼见这位科场和都察院的老前辈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起劲,于谦几次要打断都没找到机会,不由得皱了皱眉。倘若外头传言是真,那么指斥弹劾张越越权专断就是应该的,无论基于什么出发点考虑,制度就是制度,总不能自恃宠眷不放在眼里。但是,从这个延升到张家,甚至说张越骄狂,这未免就有些过分了。
柳子胥却丝毫没注意到于谦的表情,脚下步子越来越快,面色亦是越来越怒:“天下士子寒窗苦读数十载,科场沉浮又是数十载,这才能得一个进士功名,但张越钦赐举人出身,越过了最难的一道坎不说,继而竟是会试殿试一蹴而就,这置天下寒门士子于何地?这还不算,身为文官,竟然和一个阉宦勾勾搭搭,他哪有文人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