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一大拨人就拔营上路了。面对张越多出来的这么一条尾巴,陆丰倒是很感兴趣,问明了情形之后,他就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周倒是好大的主意,咱们这么要紧的任务,他说留下就把人留下了。罢了罢了,反正这护卫的事情他管,咱家只要顺利到地头就好……话说回来,这宣府那边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随便杀人,别是哪个太监狐假虎威吧?”
张越却懒得理会陆丰会因此打什么鬼主意,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被几骑人夹在当中的牛敢。换上棉袄和棉鞋,又洗过脸刮了胡子,此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双肩宽阔身材粗壮,赫然是好一条虎背熊腰的大汉。而武艺如何虽说不得而知,但既然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绕了一个大圈子逃回来,总应该是不错的。
晌午之后,保安州终于有人来接应,领队的却是保安卫的一名百户,麾下则是铳手刀牌手箭手枪手一应俱全。因着是武官,他自然就避开了张越和于谦,又不好去奉承陆丰,于是便一个劲地巴结周百龄,哪怕这位京营千户不理不睬,他也毫不气馁。
“周大人这一路押运实在是辛苦了,等到了咱们保安州可一定得好好歇歇。大人若是有什么喜好不若告诉卑职,回头晚上卑职也能让人安排。”他一面说一面偷觑周百龄的脸色,旋即又低声说,“大人若是厌烦了中原那些门道,咱们卫所还有北边的好货色……李指挥说了,大人既是上官又是钦差,咱们该得好好奉承。”
对于这些鬼话,周百龄半点不信,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果然,那百户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废话之后,渐渐就把话头转到了正题,却是私货两个字。保安州离蒙元不到百里,只要是南货就极其有销路,铁器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朝廷每逢派官公干,几乎人人都少不了携带私货,到了地头就由当地军官脱手,少不得两边都赚上一笔,这几乎是公开的惯例了。
周百龄对于这勾当自然精熟,但这一次却不比往日,张越早提醒过这回事关重大,他少不得吩咐下属收敛些,就算真夹带也不许带铁器。此时他明白了那百户的意思,自然是拿场面话敷衍,结果对方却仍旧不死心。直到周百龄说匀他百匹棉布,这才让对方心满意足。
“大人别怪咱们保定卫的人眼皮子浅,实在是这边出息少,不得不寻几条路子。就说先头抓到的那几个从忽兰忽失温跑回来的家伙,要不是宣府那边戒严了,人家也未必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来,李指挥正打算杀人呢。话说宣府的那位王公公还真是厉害,三下五除二就逼着兴安伯下了格杀令,那位保定侯小侯爷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因周百龄派人原原本本说了此事,张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战在即提防蒙元谍探自然是有必要的,但宣府那边中官喧宾夺主却不是什么好兆头。大姐夫孟俊只是去宣府历练的,不好说什么很正常,但兴安伯徐亨乃是镇守宣府总兵官,居然还压不住一个太监?
第四百七十章 不咸不淡,欲哭无泪
保安州原是元朝顺宁府,洪武时因其靠近蒙元而废府城,将百姓一应内迁,直到永乐二年方才在此设置保安卫,十三年又在卫城设州,直隶顺天府,距京师只有三百里。由于地处宣府到京师的官道所在,乃是蒙元入贡的必经之路,当初阿鲁台派人入贡时,使团回程往往沿途劫掠,因此等闲百姓都不愿意住在这里。从建州至今,州城内除了驻扎的一卫五千人之外,民户总共只有千余人。
尽管是这样的小城,但三百里路却整整走了十天的张越一行却已经满足了。他们这一路只在居庸关和怀来卫宿过两晚,其余都是在野外露宿。所以,看到保安州知州和保安卫指挥使双双迎出城外,陆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回总算能睡床了。
指挥使秩正三品,知州却只有从五品,再加上如今的世道原本就是武官高过文官,这会儿两边就能看出鲜明的分别来,指挥使李富腰杆笔直声若洪钟,冯知州则是始终低眉顺眼不敢高声。只是这官场上也并不是单单看品级,张越一行三人谁的品级都没高过四品,但占着钦差和京官的名分,李富自是极其客气恭敬。
州城横贯东西的大道乃是土路,上百车东西运进城之后,自然是由周百龄带兵和保安卫那百户一起先护送去临时安置的地方。而李富见已经有手下跟周百龄去了,自己就陪着这三位钦差入城。保安州距离京师极近,消息灵通的他自然明白三人之中以谁为重。
东厂督主陆丰自然是最得小心伺候的,别看人家这次形同发配,但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如何,有一句话叫做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东厂如今可比锦衣卫难缠。张越那儿也得打好交情,撇去那家世不谈,单单武库司郎中这五个字,若是稍有怠慢,每年的换军器事宜驳了就够他受了。至于那个御史虽说不要紧,但有道是和气生财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