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小五!”
听到这声音,侧屋的松花色软帘一下子被人拉开了一条缝,探出来的小脑袋一看清张越登时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撞开帘子出来:“姐夫,你可是来了!刚刚那些人进来的时候个个脸上冷得可怕,领头的那个死太监倒是笑嘻嘻的,还说皇上不过是一怒之下方才有所株连,这原本不干爹爹的事……不干爹爹的事还把人抓起来,这也太过分了!”
“小五,别浑说!”
说话间裘氏也出了屋子。由于是骤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刚刚也很是震惊了一阵子,这会儿眼睛也有些红,但看到张越还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冲着小五微嗔地摇摇头,她连忙吩咐张越脱下外头那件半湿的衣裳,又亲自到里头取来了杜桢的旧衣给他换上。等到忙碌完这些,她方才解释道:“那位公公还算约束部属,并没有太过为难,拿了东西就走了,也不曾在屋子里顺手牵羊,临走时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别听小五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爹爹这些天晚上日日忙碌到极晚,就是为了写那些条陈,熬夜熬得眼睛都红了!”小五却是不依不饶,耿着脖子就辩解道,“可那个死太监随随便便拿着东西就要走,要不是我用油布包好,只怕这路上就会被雨水打湿,到时候皇上怎么看得到?怪不得师傅当初黯然离开了太医院,这朝堂实在太黑了……”
“小五!”
吃裘氏一瞪,小五终于再也不敢信口开河,于是便气鼓鼓地站在一边再不说话。张越却知道她跟着道衍见过皇帝好几次,再加上被道衍和杜绾一直宠着,于是养成了如今这种脾气,不禁心中暗叹,旋即便转过来扶着裘氏坐下。
“虽说今天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得而知,但既然是户部夏尚书和那位曾经署理过户部的大理丞被下狱,多半是因为北征军饷的事。皇上毕竟老了,风痹症折磨得厉害,再加上从去年到今年诸事不顺,所以不免频频迁怒大臣。岳父如今因为公务和夏尚书多有往来,受到牵连应该只是一时的。料想皇上这股子气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毕竟户部离不开夏尚书,到时候总会开释。再说岳父不朋不党洁身自好,上次能安然从里头出来,这次想必也能。我也会好好想想办法,不会坐看着岳父在里头受苦。”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裘氏当初就喜欢张越,听得这番安慰顿时心中妥贴,便欣然点了点头。她和丈夫分别十几年,好容易重新团聚却又遭遇杜桢下狱同僚落井下石,自然不比那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深宅妇人,最初听闻讯息后的紧张不安渐渐淡了,毕竟,苦中作乐方才是她一贯的秉性。等到外边送来了晚饭,她少不得拉着张越一起用。见小五端着饭碗坐在那里生闷气,她更是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送了过去。
“好了,小小年纪就老是皱眉头,到时候就嫁不出去了!不要在背地里一个劲念叨皇上,皇上总算还是大度的,当初你爹一跑就是十年,征召不到也就没了下文,要是搁在洪武爷那会儿,恐怕是咱们家母女都得受牵连。既然你姐夫都说了皇上是迁怒,料想总会有个限度,照皇上对你爹一向的态度,应该还是深信他的。”
见裘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小五顿时觉得自己气得很无谓。奈何她怎么也不敢对裘氏发脾气,于是索性就冲着张越瞪了一眼,哼了一声方才自顾自地扒饭。对于这种程度的迁怒,张越自不放在心上,看裘氏胃口还算不错,他不禁很是佩服她的乐天知命,也更安心了些。
晚饭之后,裘氏待张越换过衣服,就吩咐小五把他送出去。她也不招呼张越,提着灯笼闷头在前头走路,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散去了好些,云层中恰是若隐若现露出一轮滚圆的明月来。影影绰绰的繁星毫不吝惜地洒下了不少星光,灯笼的微光倒是显得黯淡了。
眼看快到二门的时候,小五忽然低声嘟囔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还是我认了爹娘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如今全都给毁了!爹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撞着这种事,谁赔我的爹爹!”
张越原本心里还惦记着如何提醒小五不要说太过头的偏激话,这时候听到这么一席话,他到了嘴边的言语顿时又吞回了肚子里。想到杜绾提过小五的身世,他渐渐有些能体会她的心情——好容易有了疼她爱她的亲人,结果却忽然遇到这种局面,这又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承受的?被今天这场大雨和这突发事件一搅和,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明天就是中秋节。
中秋团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