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了一小会,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实在是不能在那儿说,看孟家的光景,赵王对孟大人是且用且提防,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若是聪明,他就应该在把常山护卫整肃好了之后尽快想办法请辞或是调任,否则今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在孟家连说话都说不畅快,真是憋气。”
有杜绾这么一个主人,小五虽很少把国政大事放在心上,但想着孟家如今上上下下古怪得紧,她不禁本能地嘟囔了一句。直到听见朱宁又说起如今宗人府和司礼监再次大张旗鼓给她选仪宾,列出来的名单足足有四十二个人,她方才惊咦一声。
“既然有这么多可挑的,郡主你可有看中的?”
“勋贵子弟虽说列了不少,但那些不过是充数的,我这个郡主能挑的也就是翰林院庶吉士和国子监监生。可前者寒窗苦读数十年就是为了前程,娶我这个郡主有利无害;后者倒是兴许能挑挑……我如今实在没什么兴致,所以待会还是到你家让你家小姐帮我参详参详好了,她的眼光比我准。”
尽管说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朱宁却是满脸漠然。随着车轱辘的声音,她的思绪更是飞出去老远。王贵妃临死前求了皇帝两件事,一是免除了整个秀春馆几十个人的殉葬,于是让这些自忖必死的太监宫女感恩戴德;二就是让皇帝能给她一个如意郎君;却是根本没有提到王家的其他人。对于这位心善的贵妃,她自然是极其感激,但却知道所谓如意乃是妄想。
天家之中,哪有如意事?
随手挑开旁边的窗帘,见此时这条胡同的一边尽是一排排的官建廊房民居,她不禁想起了之前的天财库传闻——尽管这不是司礼监该管的勾当,但那个贪得无厌的黄俨却又是横插一脚中饱私囊。要知道,那个老太监当初狠狠得罪了太子,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就在这时候,她瞥见不远处一座宅子前有两个人正在东张西望,愣了一愣后就轻喝了一声。
“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里头的小五这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朱宁却是把前头的车帘挑开了一条缝,对她努了努嘴:“你认认,这是不是跟着张越的那两个小厮?”
这么一提,小五连忙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她就使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连生和连虎,他们天天都跟着姑爷出门的。这会儿马上就是大中午,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偏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什么好事,咱们赶紧下去看看!”
“一共是四匹马,就算加上他们俩,还有张越,里头也还有一个人。”朱宁皱着眉又看了两眼,心中思量了一番,却也不想多事,当下就笑道,“说不定是张越陪着友人到这里来找人,这又不关咱们的事,算了,赶车吧!”
然而话音刚落,一直不肯挪开眼睛的小五却是忽然嚷嚷道:“人出来了,是姑爷和……大少爷?”
尽管刚刚还说不用管闲事,但一听到是张超,朱宁顿时愣住了。顺着小五手指的方向朝那边远远看去,她赫然瞧见张超和张越正站在那门前,两人身前还有一个身着银红衣裳的女子,虽看不清头脸,可却能看出体态妖娆。当瞧见那个女人上前亲密地为张超整理着衣服,她不禁大吃一惊,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完全拧紧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身旁的小五却跳下了车。
“姑爷!”
张超昨儿个傍晚在家门口遇上张越的时候,得知他今天不当值,于是就费尽唇舌说通了张越,今儿个一早就死活把人拉了出来。让他欣喜的是,今天的凤盈极其柔媚小意,待人接物一丝不差不说,而且还流露出一种款款大方的大家闺秀仪态来。虽说张越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但他觉得要说通这个三弟麻烦并不大,这时候已是心头大石落地。然而,听到那突如其来的叫唤,看到那个气冲冲走上前来的人,他顿时呆住了。
“小五!”
张越看到小五那柳眉倒竖的样子就知道不好。虽说他自忖光明磊落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奈何被张超硬是拉出来这么一趟总归是有错的。果然,小五三步并两步上来之后,先是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剜了他和张超一眼,随即就紧紧盯着那个女人。
凤盈今日刻意经过了一番打扮,上穿银红色绉纱衫子,下穿白绫裙,淡扫娥眉轻敷朱粉,有意遮掩了那种风尘气息,却是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了几岁。因她见过张越,张越却不曾见过她,她倒是不虞身份泄露,只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了另一拨人。听到张越管这个俏丽丫头叫做小五,她虽弄不清对方身份,却愈发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