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跨进武英殿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朱瞻基不禁露出了微笑,当下就摆手屏退了殿内的一众太监。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心领神会的黄太监便亲自到了大殿外头守着,以防有不长眼睛的人误闯进去听到什么有的没的。
对于朱瞻基的这番举动,张越自是心中欣喜,知道这位皇太孙已经是猜到了自己的来意。他正要上前参见时,朱瞻基却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成天看人跪来跪去,我都厌烦了。这儿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多礼。先说正事再说别的,让我听听你又有什么新主意。”
“皇太孙殿下,此次臣奉皇上旨意下江南,自然不是为了那些粮仓。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正在查帐,自然就不会想到别的。封存的那些账册少说也得清查两个月,所以趁此机会,我预备和陆公公直奔松江府,然后再去宁波府。松江府宁波府靠海,历来便是走私猖獗的地方,明里去必定查不到什么,但若是暗地里查,也应该能了解一个大体数目情况。再过两个月就是正旦,宁波市舶司的朝贡使应当不少,而且先前就有争贡事,此次也正好看看端倪。”
尽管想到张越肯定有什么古怪点子,但一听这话,朱瞻基还是愣了一愣,随即方才面色凝重地问道:“松江府和宁波府素来有倭寇出没,有些是正经倭寇,但更多的乃是当年那些逆党的旧部。你若是带着五百京营军士随行护卫也就罢了,若是轻车简从,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张越,你办事情经心是好的,但随随便便置自己于险地则不妥。”
他摆摆手示意张越不要反驳,旋即又郑重其事地说:“虽说我不可随便出宫,但也能听到一些风声。太祖皇帝定下了片板不许下海的禁令,可一个利字还是让不少人利令智昏,再加上朝贡使带来的海外珍品,因此偷偷下海走私的不单单是百姓,兴许还有朝中勋贵。这回皇爷爷有意开海禁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毕竟,要正经抽税,更多了别家下海,必定分薄了自家利润,所以有人对你很是赞赏,也有人对你恨之入骨。”
倘若说最初那些话不过是关心,那眼下这番话的要紧处就极其关键了。对于朱瞻基的这番好意,张越怎能不领情,谢过之后却解释道:“皇太孙既然说了松江府和宁波府利益关系盘根错节,那大张旗鼓下去就更查不到什么。臣此行并不是要缉查那些走私的人,而是首先把局面理顺,只有那些愚顽之辈方才需要动杀手。尽管五百京营兵驻扎京师,但我却奉有旨意,可调动一众备倭卫所的精兵。再者,我还会挑一些人沿路随行,您听我说……”
外头的黄太监听到朱瞻基刚刚那一席话,心里不禁有些惊诧。他打从朱瞻基出生开始便一直伺候,从最低的杂役一直到成为现在的心腹,对于这位皇太孙的脾气知之甚深。这么多年来,朱瞻基善意待人的次数仿佛屈指可数——自然,也没几个人当得起他的支持。
看到来来往往的太监有好些偷偷往武英殿中瞧,他不禁在心底嗤之以鼻。这宫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眼线,只怕今儿个朱瞻基单独见张越的事情转瞬间就会传入不少人耳中。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自己手下的心腹小太监杨喜一溜烟奔了上来,却是一番耳语。
“公公,咱们柔仪殿出事了!两个伺候皇太孙殿下的老宫女忽然暴毙!”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尔虞我诈
由于得到了朱瞻基的首肯和支持,离开武英殿的时候,张越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他这边厢走得轻轻松松,那边厢晚一步出来的朱瞻基在听了黄太监的一番话之后,满腔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霾和怒火。
若是寻常人死了也就罢了,但那两个老宫女自从他出生之后便一直服侍到现在,虽说嘴碎了些,毕竟仍然是亲近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即便这深宫之中常常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但居然有人不声不响把手伸到了自己身边,这简直就是挑衅!
“黄润!”
听到这个声音,黄太监顿时心里一缩。平日里朱瞻基叫他都是随随便便,往往一个你字便作为指代,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叫他一声老黄,这直呼其名他已经多少年没听过了?此时此刻,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弯下了腰,知道这回皇太孙是真的发怒了。
“先派人将她们好好安葬了,然后你领着人仔仔细细地查,务必要水落石出!”
马府街钦差行辕北院上房暖阁。
晌午时分,眼见小太监提着食盒在炕桌上摆饭,四菜一汤俱是热气腾腾,陆丰却一丝胃口也无,只坐在那儿斜倚引枕直皱眉头。一旁的程九见饭菜已上全,顶头上司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就索性做了个手势把伺候的几个人都撵了出去,旋即才凑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