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窗外还是阵阵寒风骤然袭来,但房陵已经忘了那寒冷,只顾着琢磨张越这话,渐渐品出了一些滋味。他当初和富阳侯李茂芳结怨虽然出于偶然,但细细思量,何尝不是因为他当初太忍不住气?刚刚他还劝说张越不能被人力压一头,敢情还是没想明白!
房陵素来是爽朗性子,此时想明白之后就拍了拍脑袋笑道:“怪不得皇上对你另眼看待,只你这份心性我就学不来,更不用提见识。成,以后我都听你的。”
傍晚,四艘官船停在了济宁州的码头上。此次出京,朱棣特旨从京营调拨了五百精兵,为首的仍然是当初护送张越和陆丰前往青州的千户周百龄。和上次一样,每百人中皆配备刀牌手枪手火铳兵弓箭手,各由一名百户统领。除了房陵这个功臣子弟并没有任何从军经历,其他人都是之前的老手,安排细密稳妥自不用说。
虽说船上带足了菜肉果蔬,但既然是靠了岸,陆丰自是额外吩咐人上岸办置晚饭,又请了张越到自己船上。不多时,程九就提了食盒进门,一样样摆满了整个桌子。除了中间一盘微山麻鸭之外,旁边便是醋熘鲤鱼、松花蛋、红烧羊肉、金针豆芽,最难得的却是一盘原本该是夏天才有的莲藕,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藏在冰窖中的反季珍物。
见那些菜依旧热气腾腾,张越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程九连忙笑呵呵地揭开了夹层,下头恰是用的一层热炭。见张越面上讶然,陆丰想起上一回自己还羡慕过张越那个来自英国公府的捧盒,顿时极其得意。等到一顿饭吃完,杯盘碗碟都收拾了下去,他方才屏退了众人。
“听说因为先头青州事,皇太孙为小张大人求过情?”
第三百一十章 东宫的杀机
南京城凡十三门,以金川门扼守外金川门要津,位置最为重要。当年朱棣率军靖难,便是从此门入城一举坐了天下。永乐十一年,由徐皇后抚育长大的皇妹宝庆公主尚驸马赵辉,而赵辉先前只是金川门千户守,于是更使得此门一举而成南京最重要的门户。往来南北的船只大多都经长江停靠在外金川门外码头,所以从早到晚金川门内外大街都极其热闹。
这天,四艘官船稳稳停靠在了码头上,一搭好舷板,便有一队队士卒从上头鱼贯而下。见那官船上飘荡着龙旗,码头上的苦力慌忙躲开,不消一会儿就清空了一条道出来。不多时,船上就下来了两个身着大红麒麟服的官员,但那种年轻得过分的年龄却让旁观者啧啧称叹。
那边船上的人刚刚下来,这边便有快马从码头出发疾驰进了南京城,因此,朱瞻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张越要来,那一篇篇札记连同张越那一百多页细目条陈,朱棣都一并命人抄了给他看。由于打一开始起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再加上朱棣左一个担当又一个长策赞不绝口,他倒是除了好奇还有些得意——这也正说明他当初眼光不差。
一旁的黄太监原就是凑趣人,见朱瞻基面露微笑,就弯下腰说:“皇太孙,既然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到了南京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太子殿下和您,小张大人过一些应该就来了。您和他也是好久没见了,不妨留下来问一问说说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如今这节骨眼上,我若是单独留下他,外头流言蜚语就得翻天了。”朱瞻基哂然一笑,旋即吩咐道,“去换大衣裳,既然是皇爷爷从北京派来的人,我总得去知会父亲一声。父亲这些天病好些,也能见人了,让他们见一见,省得外头传闲话。”
由于朱高炽体虚多病,身子胖又不耐行走,因此如今虽然病情大好,多半时候仍只是卧床静养,国事都放了手,由着朱瞻基会同杨士奇等人处置。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坐在炕上的他背靠板壁倚着引枕,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眼看几个宫女太监在炕桌上摆了八个碟子,他却仍觉得没胃口,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通传,这才抬起了头。
“父亲。”
“是瞻基来了。”朱高炽支撑着坐直了身子,见朱瞻基要见礼,他便连忙摆了摆手,“又不是晨昏定省或是有外人在,不用多礼了。既然来了,就陪我一块用了午饭。”
朱瞻基自小都是在朱棣身边长大,若不是此次侍疾,他甚至没有多少机会和朱高炽这个父亲相处。此时笑着站起身,他便在炕上下首陪坐了,见炕桌上摆的几乎都是油腻腻的荤腥,就吩咐一旁的太监撤下去,又报了几个清淡的菜名吩咐膳房去另做。
“人都说知子莫若父,我看是知父莫若子,那些油腻腻的东西我还真是没胃口。”虽然心情不错,但朱高炽仍是不免打趣道,“只是你这么一折腾,到时候杨士奇他们几个知道了少不得要劝谏你体恤下头,以后不必如此。我如今胃口有限,反正也吃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