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鹰钩鼻里老看见张越皱眉头,老冤家苦脸,一时心头大畅,又殷勤地说道:“大人您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这边有人看着,如今闹不起来。您不如到小民家里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小民让家里那口子替您烘干,然后去寻刘师傅说话,可好?”
张越此时也觉得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遂笑着一口答应。当下那鹰钩鼻里老大喜,示威似的瞪了老仇家一眼,趾高气昂地在前头给张越带路。
这位高山屯的鹰钩鼻里老姓张,家中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本身识几个字,再加上年纪大辈分大,因此方才被推举为里老。此时站在家门口那一溜扎得严严实实的篱笆前,他满脸堆笑地亲自推开了院门,朝着里头一个正在喂鸡的少女喝道:“喜儿,快叫你奶奶去熬姜汤,大人要在咱家歇歇!还有,去看看左邻右舍有人没有,让他们帮忙把刘师傅抬过来!”
那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光景,身上穿着花布衫子,一听到来客,立刻好奇地扭过头来,见张越几人全都是如同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她不禁扑哧一笑,答应一声便先进了屋子,旋即又转了出来。走过来行了礼,她还大胆地在张越脸上瞧了好一会,那眼神赤裸裸火辣辣的,旋即方才一溜烟跑了。
瞧见小孙女这模样,张里老不禁眼珠子一转,见张越恍若未觉一般四下里望着这乡间民舍,他赶紧打消了心里头那一茬不切实际的念头。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张里老的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如今和儿孙们住在一起。整座民居中一共是有北房四间砖瓦房,东西房各四间木屋,统共十二间屋子,在高山屯乃是算得上的殷实人家。
然而,这生平头一回有货真价实的官员到家里来,他忙前忙后仍是不免满头油汗,好容易挑出几件干净衣裳,他捧上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直到张越笑呵呵接过谢了,到里屋换上之后又把湿衣裳递给了他,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家里虽有些余钱,但平日顶多就是穿绢布,这绸缎还只是进城的时候见过几次,此时摸在手中细致柔软光滑,他不禁多瞅了几眼。
见孙女喜儿捧着木头方盘子端进了一碗姜汤来,他忙亲自端起一碗递与张越,口中又说道:“小民特意吩咐在里头搁了红糖,您刚刚淋了那么一场雨,赶紧热乎乎地喝一碗下去,保管驱寒解乏。”因见张越接过粗瓷碗大口大口喝完了,他又搓着双手赔笑道,“今儿个闹出那样的事,小民实在是没脸当这个里老,大人……”
“这是在你家,又不是公堂之上,别一口一个小民。”张越此刻这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只觉得满腹温暖,早先莫名遇袭的那股憋闷气渐渐消了,“我既然在人前说过既往不咎,自然没有事后再算账的道理。只不过不管是你们哪个村出了这么一个鲁莽的家伙,难免带来祸害,你身为里老,私下里可以好好查一查教训一下。”
“是是是。”
喜儿还是第一次瞧见素来威严的爷爷在人面前这般点头哈腰,眼神不禁更是在张越脸上直打转。她当然知道大人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可在她想象中,当官的总得是比爷爷更老的白发老头儿,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仿佛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见张越淡淡地和爷爷说话,却看都不看自己,她不禁有些气苦。村里那些小伙子只要见着她就转不动脖子,这家伙是木头人么?
及至爷爷把湿了的衣裳递了过来,她仔细一瞧,方才发现那质料比嫂子最好的衣裳还要细密,腰带中间甚至还能看到明晃晃的银线,那份华贵让她暗地里直咂舌,更生羡慕向往。
“三叔,咱们把刘师傅送来了!”
一听到外间这个声音,张越便站起身来,张里老忙紧赶几步打起帘子,先让张越出门,自己方才跟了出去。喜儿却不知道这位少年官员为什么要见那位刘师傅,才给奶奶送去衣裳,却又接到一趟差事要出门去买酒。她虽说想留在这儿多看看那位尊贵的小大人,但也只好闷闷不乐地接过了钱。
村中只有一户人家出卖自制的米酒,她一溜小跑到那里付钱买了一大葫芦酒,然后便急急忙忙提着酒葫芦往回赶。远远望见自己家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唤,一回头就愣住了,连忙开腔叫道:“岳大哥!”
来人笑呵呵地向她点了点头,又问道:“喜儿妹子这是去买酒了?家里有客人么?”
“不是客人,是一位大人!”喜儿干脆加上另外一只手抱住了那个沉甸甸的酒葫芦,因气不忿地埋怨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爷爷对人那么恭敬,那模样竟是比对亲爹还恭敬!对了,岳大哥是来找我大哥的?听说他今儿个跟着爷爷要去和邻村的人打架,结果被那位大人抓了个正着,这会儿下了雨,他大约在地里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