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张家固然是门庭煊赫,但那也是因为张家父子二人勤劳王事忠心耿耿的缘故,相比之下,皇帝对张輗张軏兄弟二人多加恩宠不过只是爱屋及乌而已。想当初徐达那样的功劳,徐皇后更是皇后,魏国公徐家也曾经是第一名门,可如今还不是和当初相差甚远?
张輗没有随驾北京,自然仍以常理忖度天子,这会儿拿着中军都督府的文书,又报了名字官职却依旧被拒之于门外,心中不觉有些焦躁。此时此刻,他还能耐得住,张斌平素在家里骄纵惯了,渐渐有些火了,口中便吐出了日常的称呼来。
“皇上乃是我姑父,平日我在大姑姑宫中都是随便见的!”
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陡地传来了一声娇斥:“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禁之外以家情论国法!”
张斌这时方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竟是一乘大轿停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银红纱衫,白绢水墨画绫裙,头上戴着点翠嵌猫眼石头冠的少女哈腰从轿中出来。他起初还没认出人,待到那少女微微冷笑,他立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心中登时叫苦不迭。
怎会又是陈留郡主?
那陈留郡主道完刚刚那句话,便再也不理睬张輗父子,带着两个丫头信步往承天门中走,却忽地停住了步子,皱着眉头端详了一会那两人,又嗤笑了一声。
“既然你忘了我上次的话,那我不妨再说一遍。能打仗的那是河间王,是英国公,张娘娘也素来和善,哪有你们的骄横!如今英国公还病着,你们巴巴从南京赶来那是为了探病的,这会儿急着见皇上做什么,莫不是盯着那英国公爵位?我可好心提醒你们,皇上这几天正因为英国公的病正烦着,要是一个气性不好,兴许就顾不上你们也是已故河间王的儿孙了!”
撂下这话,陈留郡主便和迎上来的禁卫核对了腰牌信物,随即往西宫内行去。走在半道上,一个贴身丫头觑了觑左右,悄悄上前低声道:“郡主,如今英国公重病,那位张大人的儿子兴许会承继国公之位,您刚刚那么说是不是……”
“凭那小子的熊样儿也能继承国公之位?”陈留郡主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是丝毫不担心,“皇伯父精明着呢,这些年说父王坏话的人那么多,也没见皇伯父相信,那种事情就更不会随便了!河间王和英国公父子都是一世英雄,这继承国公之位的怎么也得是英雄不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佳人赠箴言
除了皇帝,众生皆是小人物。
若是乱世,小人物未必没有出头的舞台,比如明太祖朱元璋一个小和尚也能坐天下;但若是生逢盛世君权最盛的时代,小人物出头的机会微乎其微。而张越一步步谨慎地试水,便是想多找几个支点,多寻几条路子。
在他看来,朱棣朱瞻基固然是一个支点,那位他还不曾看见的皇太子也是一个支点,甚至杨士奇杨荣乃至于杜桢更同样是支点,但时下,没有任何一个支点比英国公张辅更加重要。因为如果他姓别的也就罢了,但他偏偏姓张,自然不能看着张家真正的顶梁柱倒了。
张輗父子头天傍晚在西宫承天门碰壁的事情,张越原本并不知道。然而,这天一大清早,他去探望了一趟张辅后回房,却发现送早点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半边脸仍有些肿的荣善。对方搁下东西,便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一番当时的某些情形,那语调中带着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荣善昨晚上睡觉前拿冷毛巾足足敷着半边脸,起床之后照镜子时,却仍发现腮帮子上留着红肿,这心底的恼火就别提了。他确实是英国公府的下人,可英国公府又不是张輗做主,凭什么跑到他头上耍威风?说到早上那个负责采买的管事带回来的传闻,他便笑了起来。
“要说斌少爷哪怕是遇上一位公主,也不会那么凄惨,可谁要他招惹的偏偏是陈留郡主?周王一共有八子三女,这位陈留郡主乃是永乐初年从云南回到开封之后所得,一向是充男儿教养,最是娇惯,就是皇上也待她比待几位皇女公主更宠溺。这次周王回了开封,皇上硬是留了陈留郡主伴驾,谁知可巧就让二老爷和斌少爷撞见了这么个克星。”
张越前时第一次见到陈留郡主的时候,就觉得她行事大胆爽利,大有男子之风,如今听荣善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那天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又闲话几句,等到荣善走了,他方才看了一眼桌上那琳琅满目带着浓浓北方风味的早点,颇有一种亲切感。
八宝馒头、蝴蝶卷子、糖馓子、肥面角儿、枣糕、芝麻烧饼一共六样,再加上一海碗的鸡蛋粥,看上去热气腾腾让人食欲大开。他正用早点的时候,也有人送来了琥珀秋痕的份例,都是馒头和枣糕,却还加了一大碗剪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