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朝没想到妹子一张口就是如此一番道理,想要反驳却寻不出更好的说辞,也就只能在那里听着。他也不是全然没有计较的人,只是被府中几个新来的幕僚说得心动万分,见了风无惜之后又更加惋惜当初的形势,这才有了今日近乎兴师问罪的场面。然而,他一向听惯了妹妹的话,此时深入想想事情后果,顿时也出了一身冷汗,神色便有几分惶然无措。
然而,死要面子的他势必不能在萧氏面前过于软弱,因此便搜肠刮肚地找出了几句话回应,却是一点分量都没有。直到出宫,他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心头已是一片茫然,几乎连进宫的来意都忘了。
坐在八抬大轿中,萧云朝还在回味着妹子的话,愈想愈觉得有道理,但心中的不服和不甘也愈发强烈,最后竟变成了一种强烈的怨恨情绪。当日风无痕在请示了萧氏之后,便将萧府中的所有幕僚都带到了西北,甚至不问他的意见便将他们送给了各部王公。这还不算,回京前夕,风无痕还变相地让风无方软禁了他,直到京城中大事已定才放他归来,全然不当他这舅舅是个人物。这些他都能忍,但他绝不能容忍老皇帝死后萧家的权力还有制约。
算起来萧家的势力至少掌握了三分之一的朝官,就连风无痕这个皇帝也不可能轻易撼动。想到这里,萧云朝的脸上不由现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篡位夺权?这种主意他是没打过,但那种权倾天下,无人敢违逆的权臣滋味确实非常不错。他又想起了那日夜晚幕僚的说辞,眉宇间便现出几分更危险的气息。
妹子不过是硬挺着罢了,他武断地作出了结论。倘若萧氏一族真能掌握全部朝政,对她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大不了到时让她垂帘听政好了。萧云朝想起萧氏极强的权力欲望,不由笑出声来。只要能掌握朝纲,谁敢说三道四,便是皇帝也只有俯首帖耳的分,更何况别人?他倏地捏紧了拳头,面上全然是自信的笑意,别人能做到的,他萧云朝没有理由做不到。
慈宁宫中,太后萧氏已然被兄长刚才的觐见搅得心慌意乱,好几个太监都因为触怒了她而被拖下去杖责。此时恰逢风无痕前来请安,见到廊下被打得呲牙咧嘴还不敢放声的几个小太监,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发脾气了,今次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也不立刻进去,而是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问了问,这才明白是萧云朝来过了。
柔萍一听得外头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便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她也知道主子心绪不佳,因此分外希望皇帝能劝解一番。偏身行礼请安后,她便悄悄地示意皇帝,说是萧氏今日肝火极盛。风无痕已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但在进屋前却又是端出了一副笑脸。
请过安之后,风无痕便笑吟吟地道:“太后,若是下头这些奴才惹您生了气,打发到慎刑司管教也就是了,犯不着为这些小事伤了身子。”他一边挥手那些太监宫女退去,一边又劝解道,“这在外头噼里啪啦打板子的,没来由得坏了慈宁宫的清净,听在耳中也不痛快,还不如打发了干净。太后乃是金尊玉贵的身子,朕就是担心您肝火太盛伤了身体。”
那些太监宫女见皇帝示意,立时都如蒙大赦地退开了去,有了先前的例子,谁也不想再触霉头。偏殿之内顿时只留了皇帝母子二人,萧氏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问道:“皇帝,哀家问你一句话,你对你舅舅萧云朝到底怎么看?”
第八章 明珠
风无痕心中陡地一凛,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又怎会听不出话中的寒意,然而,他又势必不能直截了当地回答。“舅舅这个人很难评述,有的时候他能看清局势,有的时候却不免刚慎自用,不过朕以为他这个吏部尚书还勉强合格。难道太后以为舅舅有什么不妥?”风无痕以退为进地问道。
萧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哀家这一辈中,萧家的嫡系便只有他这一个男丁,因此无论是出仕还是其他,都只能交给他一人去办。如今哀家是觉得他愈发糊涂了,别说几个儿子中没有一个成器的人才,就是他自己也容易被人蒙骗。唉,难道萧家就再难有出色的人才么?”她的脸上现出了几许黯然之色,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若有所思地问道,“皇帝,适才萧云朝入宫给哀家请安,言语中透露曾去见过无惜,此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风无痕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阵尴尬,但更多的却是震惊。听母亲的意思,仿佛对此也深有不满,再联想先前的那些话,似乎她有些换掉萧家主事的意思。想到这里,他转念一想当日何蔚涛的说辞,便不以为然地笑道:“朕也是无意中从何蔚涛那里听说的,舅舅大约是念着甥舅之情而已,旁人却有诸多担忧,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记怀。不过,这等非常时刻行这等引人注目之事,舅舅还是太欠谨慎了,幸好是何大人发现,若是让别人抓着把柄。朕要处置便难了。“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言语中的暗示之意却显露无疑。“哀家知道你地意思,可惜了。萧家出色的人才太少,倒是何蔚涛相当识相。“萧氏显然并不认为何蔚涛的告密有什么不对。“此人可以多多提拔,他在刑部尚书一职上历练了多年,眼光手段就连先帝也屡屡称道,确实是难得地人才,皇帝可以多多倚重。至于萧云朝……”她沉吟良久。方才自失地笑道,“皇帝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哀家也不必多言。总之,皇帝掌握分寸也就是了。不过,萧家地旁系中有些什么人物,哀家自己也不甚了解,皇帝不妨去访查一番,须知本朝早有律例,勋贵子弟不成器的不能袭爵,也该为萧家的将来作作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