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六顺和汪海日夜伺候在帝侧,对于皇帝日渐暴躁的脾气深有体会,因此分外战战兢兢,唯恐出了什么差池。这些天来,仅是获罪被打死的小太监就有十几人,还不算其余送到慎刑司的人。勤政殿和乾清宫里的宫女太监几乎恨不得屏息止气,毕竟自己的性命要紧,其余邀宠的心早就淡了。
朝议上。皇帝冷冷地看着噤若寒蝉地朝臣,目光中威严的气势让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去。起初的那些弹劾奏折还如同雪片似地,后来这些官员都发现皇帝态度未明。因此贺甫荣和萧云朝遭弹劾的影响虽大,却没了开始地声势。
“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除了挑他人的错处,你们就找不到别的事情?”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朕现在倒是看不明白了,诺大地江山居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你们这些当官的劳心。成天只知道钩心斗角,朝廷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人!”
皇帝这句话不可谓不重,然而此时正是人人自危的当口,谁敢站出来招惹皇帝的怒火,因此朝臣们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几个皇族也都是你眼望我眼,目光交击中带着不少别的意味,却是始终没有人出列奏事。
风无痕本是打定了缄默的主意,无奈皇帝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竟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让他如坐针毡。他怎会看不出父皇眼中的期望。
但一来他压根找不出可以上奏的事情,二来此时站出来无疑众矢之地,因此脸色变幻不定。犹豫了好一阵子。
他知道父皇正在愤怒的火头上,若是寻常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不要献丑得好,当下他便挖空心思想起能上得了台面地好消息来,当然。祥瑞之类的骗人把戏他可不敢拿来蒙骗父皇。半晌,他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风无痕出列跪下,脸上满是笑容,“昨日户部得到两江总督秦大人来报,说是富商地主们感念连年丰收太平,乐输西北军粮一百万石。秦大人已经将一应捐粮人等具表上书,想必上书房还未来得及奏报,因此儿臣便抢先报上了。”
江南乃是赋税重地,朝廷的税收几乎将近两至三成皆来自此,因而皇帝听后不由大悦,旋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微皱了眉头。“朕知道那些胥吏的名堂,往往是硬着摊派,那些富商地主哪里是真地乐输了,秦西远此话未免有些不实吧?”
风无痕没有料到父皇鸡蛋里边还要挑骨头,一愣之下立刻省出了其用意,连忙笑着答道:“秦大人当初任陕甘总督时,那些当地富商不是一样感恩戴德,乐输军粮,足见其政绩之佳,因此百姓安居乐业之余,才会有余粮献于军前。况且秦大人为官多年,断不会为博圣眷而作此等虚妄之语。父皇若是不信,儿臣这边还有那些富商地主联名书写的奏折,只不过言语粗陋,恐怕不足御览。”
皇帝方才舒展了眉头,命石六顺接过风无痕手中的黄绫封皮的奏折,专心地翻检了起来。也不知秦西远是作何打算,这奏折竟不是那些富商地主之流请人代为誊写,而是实实在在出自号称江南第一富商的凡家掌舵人凡准曦之手,因此字里行间是帐目一清二楚,而那些颂圣请安的话则是老套得令人吐酸水。不过皇帝看重的乃是此事是否真是
自愿,对于那些细枝末节倒也不在意。通篇读罢,皇帝已是面呈喜色,眉宇间的阴沉之色仿佛也淡了许多。
“好,不愧是秦西远,没有辜负朕的眼光,好!”一连两个好字从皇帝口中吐出,无疑是分外难得,更何况前一刻这位至尊还在火头上。
谁都知道秦西远是皇帝亲手简拔上来的能员,因此几个凑趣的官员立刻便跟在后面吹捧起什么神目如电,明察秋毫来,心情正好的皇帝也懒得驳斥,只是一笑置之。
“秦西远已经官至总督,也没什么可以另外恩赏的,吏部先记功一次吧。”皇帝虽然极为高兴,但不欲以此事为臣下开一条邀宠的新路子,因此本来想加厚封赏的兴头也就淡了。“诸臣工,无心插柳种下的功绩,朕决不会埋没,至于那些靠盘剥百姓来邀功的,朕也绝不姑息。今日朝议就到此为止,你们回去不妨好好想想!”
群臣没料到皇帝临去还是发作了一通,顿时完全没了起先奉承的劲头。刚才还巴结得颇为起劲的几个臣子更是耷拉着脑袋退出殿去,他们可没忽略几个大员铁青的脸色。风无痕则是心中一笑,刚欲转身离去,却听见石六顺在后面叫了几声,连忙回过头来。
只见这个六宫都太监满脸谀笑地走近前来,必恭必敬地先行了一礼,随后言道:“七殿下,皇上让您到勤政殿去,说是有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