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阳光下。他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但仍旧没有回房的意思。
几个伺候已久地贴身长随靠上前来,想要将老爷搀扶回房,却被他一把挥了出去。“滚开!用不着你们多事,我自有分寸!”尽管已经卸下了官职,但泰慊同为官多年。余威尚在,几个长随只能行了一礼,讪讪地退了开去。
倘若能逃过一死,流放边疆或是囚禁牢狱,自己何时才能看见这天府之国的阳光?泰慊同眯着眼睛看着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地天空,一股难以抗拒的晕眩感立刻冲了过来,终究是老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泰慊同从未在烈日下站这么久,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本就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下人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托住了老爷的身子。四人合力将泰慊同抬到了花厅地春凳上。一个机灵的小厮赶着从房中取出了西夷进贡的香水,小心翼翼地抹在老爷的太阳穴上。泰慊同终于醒转了过来,神色间却仍是一片茫然。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要静一静。”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一个个蹑手蹑脚地退出了花厅。只余了泰慊同一人孤零零地躺在春凳上发呆。府里早就传说老爷是躲不过这一灾了,若非泰夫人刘氏大力压着,恐怕流言蜚语还要猛烈。即便如此,有着别样心思的人还是不少。毕竟,这要是查抄泰府,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就得全部造进册子,届时还不知发落到哪个主子手里。这些往日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的下人怎会没有恐慌,若非门外有大队官兵看着,就算泰府给他们开了赎身文书也跑不出去,恐怕早就有人开溜了。
即便如此,府里还是得有人出门采买,但出去的人身边总是跟着几个虎背熊腰地兵卒。本来总督郝渊盛衡量再三,派了几个人往府中送些时蔬肉食什么的,但泰慊同口味刁得很,厨子烹饪的东西稍有不合口味,便以绝食要挟。郝渊盛无奈之下,送菜之余,只能让泰府地厨子亲自出来采买专供泰慊同食用的菜蔬,不过护送的兵卒可是一点不含糊,全是身手敏捷的老手。
厨子钱鬼提着菜篮,心不在焉地走在集市上,不时装模作样地挑拣着各色蔬菜肉食,他地心神早就放在了早几天的离奇遭遇上。那次,护送的兵卒不小心一个疏忽,让一个路人撞翻了整个菜篮,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之后,回府却已经晚了。在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从菜篮子里找到了一枚玉坠,不用细看,他便分辨出那是自己送给老婆的东西,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钱鬼,就是因为他为人嗜钱如命,泰慊同正是花了大价钱,这才从纶远楼将他请到府中作厨子。所以他倒没有府中下人
的顾虑,横竖没有签过卖身文书,到时泰慊同一倒台,他最多另谋高就而已。虽然爱钱,但对于家里的漂亮老婆,钱鬼还是相当体贴的,时不时买些新鲜饰物,这个玉坠也是其中之一,那种奇特的纹路和颜色被卖家吹嘘得天下独一无二,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人在用妻子的安危威胁他,钱鬼不是笨蛋,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种没根没底的事情说不得准,谁会相信他的鬼话,更何况他连一点确实消息都没有。就在第二天,他又在菜心中找到了一个耳环,那上面还铭刻着金匠的名字。钱鬼终于恐慌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因此,他借故遣走了小伙房所有打下手的伙计,让他们到大伙房去操办府中其他人的饭食,自己则是单独在里边捣鼓。每次烹饪之前几乎是将所有材料翻了个底朝天,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连着几天收到了不少老婆身上的饰品,他终于陷入了完全的噩梦之中。直到昨天,他在一块猪肉中找到了一个蜡丸,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条,说是要让他设法干一件大事。若是答应,许以千金酬劳,若是不答应,便要对他的老婆下毒手,到时连他一并除去。对方约定的暗号是只要钱鬼答应,今日便将束发的头巾换作蓝色。钱鬼思量再三,最终迫于性命的威胁和银钱的诱惑,还是只能咬牙戴着蓝头巾出了门。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帮兵卒也就只能注意是否有人和钱鬼交谈,别的也顾不上了。郝渊盛是个谨慎人,尽管知道钱鬼只是个厨子,但还是吩咐部属分外留心,毕竟此案已是惊动了圣驾,到时连自己一起牵连进去便是得不偿失了。不过那些兵卒跟了那么多天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心下早就放松了,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有人已经通过钱鬼打起了泰慊同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