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成舟,还如何挽回?唐见柔此时极度痛恨自己的懦弱,那个远在河南的梅雪琴原来并不像丈夫说得那样不堪,想到正是自己的婚姻害得别人痛苦万分,她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母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她完全可以把自己蒙在鼓里,就像她瞒着父亲一样,为什么要自己承受那么多痛苦和折磨?唐见柔一遍又一遍地诅咒老天爷的安排,如果早知道心目中的良人是这样一个负心的男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出家作姑子来得干净。
然而,她不敢违逆自己的母亲,那个她从小就畏惧的女人,就连自己那个在一众翰林面前侃侃而谈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也是缩手缩脚的,甚至连纳妾都不敢。唐家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在这个府邸中真正作主的人是谁,所有的奴仆家丁在母亲的面前都是必恭必敬,俯首帖耳。就连那些自己引以为豪的才学和书画,也是自幼被母亲强压着学的。包括那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母亲更是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从几位名门淑媛那里抢夺了过来。
自己的命运其实从出生起就被人决定好了,唐见柔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其实说到底,自己和那些倚栏卖笑的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不是钓金龟婿,而是替母亲钓一个中意的人而已。父亲宁可绝后都不敢纳妾,可见母亲在这个家的威权之甚,也许母亲还指望着章叔铭继承唐家的门户吧,她苦笑着想道。
“小柔,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皓月告诉我你一个人在房里发呆,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仿佛是我欺负了你。这怎么可能,今生今世能娶到你,已是我章叔铭最大的福气,又怎敢委屈了佳人?”
唐见柔浑身一颤,如果换了从前,这样的甜言蜜语一定能哄得自己眉开眼笑,但是现在听起来却觉得万分恐惧。然而,母亲的叮嘱最终占了上风,她缓缓转过头来,强自打着笑脸道:“没什么,只是精神不好罢了,老爷不必担心。”
“小柔,我不是说过了嘛,在这里不用那么生分。”章叔铭伸手温柔地将妻子揽在怀中,“我说过,只有在外人面前需要守着那些礼制,至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便只要快乐就行了。”他没有感觉到怀中的娇躯越来越僵硬,反而得意地继续说道,“总而言之,在岳父岳母和爹爹面前,我们是最好的一对。你放心,我不会永远在翰林院厮混,总有一天,要夺一个一品诰命夫人给你。”
果真是一个胸有“抱负”的良人啊,唐见柔悲哀地想道。尽管现在的她无比讨厌那种爱抚,却不得不敷衍一番。“叔铭,谢谢你。”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心却往无底深渊沉去,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时才会到头?
“太太,小姐那边有信送过来。”唐夫人杜氏的贴身丫鬟谨儿手中捧着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呈送给主子。
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杜氏保养得极好,脸上虽然只是淡施脂粉,但却依然充满了年轻妇人的风韵。几件恰到好处的头饰在发间熠熠生辉,更衬托出一头如云秀发,比起女儿的温婉聪慧,她的面相更加尊贵,眉宇间的傲气更是显露出这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人。她不动声色地从谨儿手中接过书信,才看了几行就皱起了眉头,“这个皓月,主子的事用得着她操心?真是胆大包天,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谨儿伺候了这位太太多年,深知杜氏最讨厌下人自作主张,因此吓得一声不吭,身子也畏缩地向后退去。
“皓月那丫头我原看着还好,现在居然如此不晓事,小姐新近出嫁,心情烦闷也是正常的事。这样急巴巴地往家里送信,若是让姑爷看到了成什么体统?”杜氏不满地道,话说完才发觉不是地方,谨儿只是个丫鬟,对她说有什么用?当下杜氏就挥手斥退了战战兢兢的谨儿,自己思量了起来。
唐曾源才进院子就见夫人铁青着脸坐在石凳上,心中顿感咯噔一下,甚至有回头离开的冲动。幸亏他看到了杜氏不满的目光,硬是将转向的腿又迈了回来。“夫人怎么不进屋歇息,这里到底不干净,小心沾了灰尘。”他揣摩着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左右不过是个凳子,能坐就成。”杜氏缓缓起身道,“我要是不在这儿候着老爷,指不定你又溜出去会文什么的,岂不是又找不到人?”
唐曾源只感到额头大汗直流,赶紧辩解道:“夫人玩笑了,我怎敢寻借口,不过是见你在这里,多问一句罢了。夫人找我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