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夫人,人送了帖子,原本还说是要求见老太太,被庄妈妈给挡了,只说是老太太身体不适,所以他也不强求,就这么告辞走了,说是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倒是没提要求见夫人……不过也是,就算日后他和老爷成了连襟,谅他也不敢拿着这一层关系上咱们府里聒噪。”说到这里,芸儿突然顿了一顿,迟疑了老半晌才说,“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这位安先生,乍一看去,竟是和咱们老爷有两三分相似,就是常常笑,不像老爷板着脸的时候多。”
陈澜往常就放纵着芸儿,此时听她这评头论足,也就没太往心里去,哂然一笑也就略过这一茬不提。一晃就到了傍晚,她正打算传晚饭的时候,外间却突然报说陈滟来了。她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时辰,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果然,当陈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滟一把掀开了帷帽之后,便抢上前来一下子扑倒在了陈澜的膝盖上,随即那眼泪便夺眶而出。尽管姊妹俩从前算不上多亲近,可是嫁人之后,反倒是渐渐能说得上话。此时此刻,陈澜瞧见她刚刚那脸上尚未褪下去的巴掌印和磕破的眉角,忍不住又惊又怒地问道:“四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哭够了,陈滟接过一旁芸儿拧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随即抬起头说:“这些都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三姐姐,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我家那位打了无数日子的如意算盘,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我都没想到,明明已经是放出了风声,看似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竟然又有了变数。也不知道是谁揭了我家那小姑子一直待字闺中就是为了家里待价而沽许攀高门,闹到了礼部那儿,如今兼着礼部尚书的首辅宋阁老叫了他过去,数落了他好些有的没的,据说是这晋王夫人的事,多半是不成了。”
“竟有这种事?”
陈澜尽管不喜欢苏婉儿,但对于她的婚嫁也并不在意——晋王妃已去,晋王那个人的性格与其说是朝三暮四,不如说是物尽其能人尽其用,最是功利不过的人,因而他乐意娶谁纳谁,她不过冷眼旁观而已。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终究是有些不对劲,想到这里,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看着陈滟说道:“他是迁怒于你?”
“如果只是撒气,我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陈滟凄然一笑,随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轻蔑地说道,“他是觉得,若不是因为结了咱们府上这样的姻亲,害得苏家那的门头受损,也不至于让妹子连个夫人的名分都捞不到。他还借着撒酒疯,冲着我说什么当年的婚约本就是许嫁侯府嫡女,他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霉,若非如此,他有贵妻相助,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陈滟虽没有明指是谁,但陈澜心里早已经明镜似的。她一直就瞧不起苏仪那个迂腐的书生,可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存着这样的想法,此时那股感觉与其说是厌恶,还不如说是恶心。然而,她还能忍住,一旁的芸儿却立时炸了。
“他好大的口气,难道他以为婚事就是他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定下的?”
“芸儿出去!”
陈澜几乎想都不想就沉声吩咐道。见芸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退出了门,她才看着陈滟说道:“以苏仪的性子,既然不管不顾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应当接下来还有下文吧?”
“是。”陈滟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他还对我说,别以为你三姐封了海宁县主,夫婿又是飞黄腾达,就能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如今在顺天府是爹不疼娘不爱,但只要他还是推官,阳宁侯府那桩案子他就不会轻易撒手,更何况,武陵伯府已经过问了,他有的是法子让那桩案子闹到御前。人证你们阳宁侯府想灭口容易得很,但物证却不是你们想毁就毁的。要是你三姐想息事宁人,就来求我!”
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一连串话,陈滟不禁精疲力竭,顺势就在陈澜面前的小杌子上坐了,用双手使劲搓了搓面孔,这才颓然说道:“三姐姐,该带的话我已经都带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全都在你。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久久没等到陈澜的回音,她不禁抬头一瞧,却发现陈澜面色纹丝不动,只是斜倚在暖榻的靠垫上,那目光中隐隐流露出让她有些心悸的东西。好一阵子,她才试探着又叫了一声,结果,一只手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回去吧,替我捎带一句话给他。”陈滟立时坐直了身子,可是,听到耳中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呆若木鸡,“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是觉得有十足的把握,那不妨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到头来震动天颜之后的结果,他能够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