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主的话,不敢当识得二字,夏公公正是小人的干爹。干爹一直都说要退下来养老,就不免多挑了几个人调教提拔,小人正好福分不薄,这才给挑上了。”这万公公说到这儿,脸上的笑意就更殷勤了,“今天这一趟差事不但是长公主的吩咐,干爹也额外嘱咐过。说是县主毕竟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未必分明。”
听说夏太监另有嘱咐,陈澜立时凝神留意。果然,万公公只是顿了一顿就压低了声音:“虽说如今是皇贵妃娘娘权摄六宫,但娘娘身体一直算不上十分康健,所以都是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协理六宫。贵妃娘娘去年得了一位小公主,难免稍微撂开些手,而贤妃娘娘则素来是不管事的,这宫里的光景可想而知。”
尽管万公公只说后宫,半句不涉及前朝如何,但陈澜哪里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奥妙。心领神会的她冲着云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在坤宁宫当了多年宫女,更是精熟这一套,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便不动声色地将一锭银子塞在了万公公手里。万公公亦是显露出做老了这勾当的熟练,接过东西一捏就立时往腰带中一揣,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只是脸上的笑意难免更显出了几分热忱。
正如起头晋王所说,咸阳宫皇贵妃朱氏果然是正犯着病,尽管听了她来很是高兴,但也只是强打精神见了她,只说了一会话就连连咳嗽。陈澜见状自然是慌忙起身告退,却被皇贵妃伸手拦了拦,下一刻,屋子里的其他人就悄无声息退下,就连云姑姑忖度片刻也闪了出去。
“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过临到这年纪还能晋封,也算是异数了。”感慨了这一句后,皇贵妃便用手绢捂着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但却不曾再咳出声来,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你祖母年纪大了没法入宫来,你不在,她更是没法子遣别人入宫来见我,顶多只能让人捎带三两句话,可终究不便。今天你来,有些话我必得要说。”
听到这里,陈澜慌忙坐上前去,扶着皇贵妃的胳膊轻抚其脊背顺气。果然,就只见皇贵妃冲她轻轻颔首,声音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晋王妃年纪轻轻就殁了,听着自然让人伤感,可无论是于她自己来说,还是于阳宁侯府韩国公府,也许都好。晋王虽说是一度打消了废妃的打算,可他早觉得自己在文官当中名声好,一个出身勋贵的王妃反而累赘,王妃病重的时候,他都不曾有多少问候,安国长公主把小郡主接过去的时候,他更是连一点不情愿都没有。”
“早在还在服孝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在京城那许多文官当中物色起了继妃人选。虽说他身边那位首席幕僚汤先生已经不在,可他终究是周王以下最年长的,生母又是淑妃,自然有无数人愿意贴上来,如今虽说行事反而低调了,可声势甚至不逊当年。而荆王在江南之事之后虽是热过一阵子,可如今反倒又不显了,而且立储之事竟是也搁置了下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皇贵妃这才停下来歇了一口气。陈澜扶着人靠床板做好,又垫了一个厚实的靠枕,这才亲自去蒲包里倒出一杯滚热的茶来,服侍皇贵妃喝了大半盏,这才轻声说道:“娘娘放心,您说的我都明白了。虽然荆王南下的时候,曾经和叔全并肩做了不少事情,但那是为了公义,不是为了私情。至于侯府,三叔不在,别人也不敢逾越。”
“你知道就好,事情未定,早站队看似能够尽早拿到从龙之功,但站错了队呢?再说一句诛心的话,日后圣主登基,万一觉得你当年那站队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亦或是鸟尽弓藏呢?老太太当年力主惠蘅嫁给了晋王,可结果如何?”连续三个问句之后,皇贵妃终于疲惫地打住了,最后才吐出了一句话,“圣心独运,别人即便猜到结果,也未必猜得到过程。”
皇贵妃从前并不是喜欢评论朝政时局的人,因而,此时此刻听着这洋洋洒洒一大篇,陈澜心中非但讶异,隐隐约约还有些担心。果然,这么一大通话也耗尽了皇贵妃的大半气力,她示意陈澜扶着她慢慢躺下,嘴里这才轻声说道:“我向来是对这些事情并不留心,要不是长公主提醒过我,我也想不到这些。况且,除了晋王和荆王,周王殿下也已经有了嫡孙。”
出了咸阳宫,陈澜虽思忖罗贵妃不是正经亲戚,但沉吟再三,还是特意去了端福宫。使万公公通报之后,待得知罗贵妃带着小公主去了御花园,她自是乐得扑空,当即又转往了长乐宫武贤妃那儿。还没进门,她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