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上百年的老门第了,平日里自诩名门望族,到这时候也不怕外人笑话丢脸!”江氏冷笑一声,随即淡淡地问道,“二房的人也就算了,毕竟还有几个老人。要是我没记错,四房的当家如今还只是三十出头,他有什么能耐,也跟着别人后头瞎起哄?”
郑管事哪里不知道四房的当家本应当是江氏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十五老爷,可因为族里不公,江氏那会儿又不肯和离,最后名正言顺的嫡子被分了家出去,反倒是继母所出的儿子十八老爷承袭了家业。因而面对江氏那流露出无穷冷意的眼神,他只得陪笑道:“四房在族里从前都是跟着三老太爷人云亦云,如今大约是眼看有机会,所以便忍不住了。要是太夫人觉得不妥,小的这就去……”
江氏一手握着茶盏,手指甚至微微有些发青,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随口问一句,不劳郑管事费心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这个外人才懒得管他们的那点龌龊心思!”
说到这儿,她也没心情再多说什么,当即吩咐了庄妈妈带着郑管事出去。郑管事出门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向庄妈妈说:“嫂子,不是我这个外人多嘴。我知道太夫人对江氏一族嫌恶已深,可如今姑爷不在,太夫人才病过一次,这些江家的消息能不让太夫人知道,还是不要传过去的好,免得太夫人听了勾起旧事,心里不痛快。”
“郑管事的意思我哪里不明白。”庄妈妈一边陪着走,一边忍不住摇头叹气道,“老太太的脾气你不知道,最是执拗不过的,我不说,老太太就能直接从外头把人叫进来问。说是不认承自己和江家的关联,可终究是同姓同脉,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说的也是。”
郑管事也摇头叹息了几声。到了二门之外,他就冲着还要再送的庄妈妈拱了拱手道:“嫂子还请留步,送到这儿就成了。等三姑奶奶回来了,烦请回报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庄妈妈刚要说话,正巧外头报信说夫人回来了,她不觉莞尔:“说曹操曹操就到,郑管事可算是赶上了,也免得再跑一趟,咱们快一块去迎一迎。”
陈澜也是进了门就得知郑管事来了,此时下了车之后,略一颔首答了两人的礼,她就请庄妈妈先进去向江氏回报一声,自己则径直到了帐房那边见人。落座之后,见郑管事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不免微微一笑。
“田庄的事情你不必再担心了。平江伯那儿满口答应,挪动的界碑一定会照原样挪回去,届时还会让那相邻田地的主人上门道歉赔礼。”
“啊?”郑管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掩不住的讶然,“三姑奶奶这是说真的?须知平江伯和三老爷几乎可算是换帖的兄弟,两人当初又越过老太太连儿女婚书都定了,如今这事情他竟然肯这么爽利地认承下来?别是当面答应,背后却又耍什么花招才好。”
“平江伯是把女儿许给了五弟,只姻亲是姻亲,他还不至于一味紧跟三叔,连事情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陈澜见郑管事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就摆了摆手道,“我也不会只听别人的嘴上言语,你让田庄那边留意看着就是,这样想来就两全了。”
郑管事想想朱氏对陈澜的一贯信任,又仔仔细细斟酌了片刻,最后便欠身应了下来。生怕自己刚刚这话让陈澜心中存下不满,他又少不得解释道:“不是小的不信三姑奶奶,实在是因为这两个田庄一出一入就是七八百亩,而且不少佃户竟然也和事情有涉,所以小的不得不谨慎些。倘若能真的解决了,小的回去也能对老太太交待。”
“你也是一片忠心,我怎会怪你。”
对于郑管事那诚惶诚恐的样子,陈澜心中好笑,嘴上却少不得安慰了他一句。等到郑管事说起之前面见江氏的情形,还有江家的一系列情况,她的面色才微微一凝。
郑管事这会儿却没有在江氏面前的小心翼翼,事无巨细一一说明,末了才不无忧心地说:“看江家那样子,江大老爷是压不住局面的,三老太爷一发话,一众人就全都涌到他那儿去了,万一他由此反悔,恐怕还是风云突变,三姑奶奶得有个预备才行。”
“我明白,多谢郑管事的提醒了。”
陈澜颔首一笑,心里却想起了之前她让人送给那位三老太爷的半截残墨。想来只要那位半截身子就要入土的老汉能够琢磨到其中的意思——已经是从头污到脚的人了,这会儿还想着洗白已经是绝不可能。更何况,那老家伙应该会认为,江大老爷越没用,自己就越有值得利用的余地,此时应该不至于那么愚蠢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