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琢磨陈澜的这一番话时,一时更加心惊肉跳。阳宁侯府的产业大多在北方,而江南因为鞭长莫及,早先他和陈瑛交好时,曾经悄悄地动过不少手脚。比如说那两个庄园附近的地,就都是在他一个管事的名下。当初是为了防止朱氏在倒台前在这些产业上动手脚,陈瑛总能拿回这些江南富庶之地的产业,可如今时过境迁,这竟是最大把柄!
想到这里,他好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那县主的意思是?”
“我年轻,哪里懂得这些。”陈澜脸上虽笑着,语气也轻柔,但那言语却犀利如刀,“只我如今虽然是杨家妇,侯府终究是我的娘家,这事情也不能看着不管。平江伯和我家三叔同朝为官,陈方两家又结了姻亲,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
“夫人,您留着二小姐一个人陪着那海宁县主,是不是太唐突了?”
“日后静儿嫁过去,也得叫人一声姑奶奶,如今正好有机会,让人相处相处不是最好?陈瑛那个人实在是做事没分寸,把家里老太太长房二房全都得罪了一个遍,如今阳宁侯太夫人还在,到时候静儿嫁过去,万一三天两头被人刁难,她怎么受得起?但只要她眼下讨了那位姑奶奶欢心,进了婆家之后人说两句好话,定然比什么都管用。”
平江伯夫人越说越得意,坐在那儿又笑了起来:“静儿是我女儿,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只要海宁县主是传闻中那样的人,必然会喜欢静儿天真烂漫的性子。这也多亏了她上头有我宠着,下头有她哥哥姐姐护着,没学那许多心计,否则也未必能蒙混过去。只要站稳了脚跟,日后爵位承袭是什么光景,那还难说得很,兴许还能有那福分当一回侯夫人。”
“夫人真是算无遗策。”
一旁的妈妈正逢迎着,就只见一个人影撞开门帘冲进了屋子。吓了一跳的她正要呵斥,可认出是二小姐方静,赶紧闭上了嘴,但神情却是狐疑不明。方静却不管这些,一头扎进母亲怀中就撒娇了起来:“娘,我和三姐姐正说笑好好的,爹偏偏突然进了屋子,不由分说训斥了我一顿,还把我赶了出来!三姐姐正答应我说,以后到京城带我去白云观看燕九节的!”
平江伯夫人一把抱着女儿,正要问些什么就听到这样一番话,立时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按着方静的肩膀让人挪开了些,又问道:“静儿,你说你爹突然进来,还把你遣开了?那这会儿就是你爹在正房陪着你三姐姐说话?”
“是啊!”方静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撅着嘴说,“爹一进来就说什么我不懂事,还让我别耽误了下午的课,可我这回出来,每天的琴课女红都没落下过!娘……”
“好好好,别闹别闹!”
平江伯夫人揽着人安慰了一通,随即便唤了方静的乳母进来,让她带着小丫头进去洗个脸,待会再服侍着看会书,这才带着妈妈匆匆出了门。走在外头,她起初步子又急又快,可走着走着就想起上一回去偶园时碰得一鼻子灰,回来还招惹了方翰一通埋怨,她脚下就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竟停在了那儿。偏生这时候,后头那妈妈一个不留神,险些撞在她后背上。
“夫人?”那妈妈一个趔趄偏了一下身子,好容易站稳了,忖度片刻就陪笑道,“夫人,海宁县主终究是女客,让老爷陪着终究是不妥,您是当家主母,总应该过去陪一陪的。”
平江伯夫人被人说穿了心思,不免回头睨视了她一眼,这才面带矜持地说:“就是这理儿,没有大老爷们见人家女眷的道理。老爷也太心急了,有什么话不知道遣了人先对我说,难道我这一把年纪,还会对付不了一个二八都不到的小丫头?传扬出去没来由让人瞧不起咱们平江伯府,就是于海宁县主,说起来也不好听。”
口中说着这话,她却端着架子缓缓前行。待到了正房门口,她有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让那妈妈挑开门帘,自己轻轻巧巧提了提身前的销金藕莲裙迈过了门槛。可才一站定,她就看到丈夫正托着额头坐在主位,一时竟是看不清表情,而客座上的陈澜则是正淡然坐着品茗,听到动静才抬头看了她这边一眼。目光对视之间,她竟是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那眼神和她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温和中藏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厉。
“老……老爷。”平江伯夫人突然连说话都有些不顺溜了起来,见方翰闻声抬头,她才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听静儿说了,所以过来看看。”
“出去!”
方翰突然迸出来的那两个字让平江伯夫人一下子呆住了。她原想辩解几句,可一接触到丈夫那眼神,她就像刚刚避开陈澜目光似的,不知不觉往后退缩了一步。然而,身后的妈妈和丫头偏生已经跟了进来,她不想这么灰头土脸地退出去让人笑话,把心一横便笑道:“老爷,海宁县主毕竟是女眷,总得有人陪着妥当……”